师卦01 |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要介绍的是第七卦——师卦。一开始看到“师”，也许你以为所谈的是老师，但其实并不是，“师”在古代有不同的意思。具体上是什么意思呢？一会儿我们再说。我们先说明为什么讼卦之后，接着会出现师卦。因为诉讼的时候有原告、被告，双方有各自的支持者，往往人数众多，聚集在法庭外。像美国的电影里面经常有这样的画面，法院在审判的时候，法院外面人潮汹涌。

从诉讼开始就有不同的主张，各自都有支持者，聚集了很多人。所以在这里也就可以回答“师”是什么意思了。“师”代表众人，有众人之后，就有各种群众的力量。接着这个“师”就是老师，古代有文士，也有武士。老师教导弟子，是要他们成为文士；将领统帅部队，是要他们成为武士。两者都用“师”这个字，一个是文，一个是武，然后师卦就转移成为军队，要带兵打仗了。

师卦相当特别，它的结构是地水师。上卦是坤，就是地，下卦是坎，就是水。我们从地水师的结构也可以得到一些理解。

首先，水在地底下。古代是农业社会，如果水流入地底下，肯定是发生了干旱，百姓们就要争夺水资源，争夺就可能造成各种紧张的关系。

其次，水本来在地面上的，现在流到地底下，暗潮汹涌，这就不是一种正常的情况，就好像打仗不是一个正常情况一样。

然后，地中有水，地代表百姓，水代表危险，就像军人要冒险犯难。古代兵藏于农，平常是农夫，打仗的时候服装一换，武器一拿，就变成保家卫国的军人了。所以师卦（地水师）有这么多的用意。

接着我们看师卦的卦象，六爻之中，只有“九二”一个阳爻，另外五个是阴爻。在《易经》64卦里面，像这样子“一阳五阴”的卦有几个呢？6个。倒过来，“一阴五阳”的卦也有6个。这12个卦，阴爻、阳爻各自的比例都是1:5，于是这个“一”就特别重要了，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师卦一阳五阴，唯一的阳爻九二就是主爻，这是很清楚的。九二的责任很重，压力很大，但他的决定权也很大。师卦之所以是带兵打仗，也跟这个主爻有关，等于是九二这位将军受六五君王的命令而统率军队。

接着，师卦的卦辞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师。贞。丈人吉，无咎。”意思就是：“师卦。正固。有威望的长者吉祥，没有灾难。”“丈人”就是有威望的长者。也有专家认为这边讲的应该是“大人”。其实讲“丈人”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他是有威望的长者，所指的就是九二，因为它是全卦里面唯一的阳爻。九二带兵打仗，他的身份、他的层次是大夫。在正常情况下，天子不会亲自出征的，因为兵凶战危；并且天子如果亲自领军的话，可能耽误了其他的国家大事。所以，打仗时要任命一个有威望的统帅，让他带兵作战，就没有什么问题。

“正固”代表什么？军队一定要走在正路上，有严谨的纪律，并且坚持原则。接着就说到“吉”，有威望的长者带兵就会吉祥，但最后又说“无咎”，说他是没有灾难，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打仗就算赢了，也难免会有死伤，不能算是一件好事，最好是不要有战争，所以最后要加一句“无咎”。

要进一步了解卦辞，就要看《彖传》。《彖传》说：“师卦的师，是由众人组成的；它所谓的贞就是要坚持正道。能够带领众人走上正路，就可以称王天下了。”（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这代表九二身为统帅，可以帮助六五来称王天下。九二在下卦中间，“行险而顺”这四个字是一个重点。在64卦每一卦都有类似的表述，就是由下往上看这个卦。“险”是因为下卦是坎是水，“顺”是因为上卦是坤是地，所以说“你遭遇危险还能够顺利前进，并且用这个做法来调动及使唤天下人”（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原文用了“毒天下”这个词，有毒的毒。天下如果发生问题，像是外患或者内乱，这个毒很大，打仗就是用小毒去除大毒。但是，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和平，要把乱变成治，所以老百姓都会跟随他（而民从之）。这里说“吉”，意思就是：这样一来，还会有什么灾难呢（吉又何咎矣）？

古代的“师”可以做军队的代称，一个师的编制是2500人。要带领这么多人，还要能够走在正路上，如果不是一位有威望的丈人是做不到的。丈人是什么人呢？一般讲“丈人”也代表大家归往他，由他来领导，大家都觉得放心。他带兵打仗的原则，就是这一集标题所说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把军队交给他，要他保家卫国，那么军队的训练、指挥、调度、作战的命令等等，就要全权付托。好像六五对九二的信任，中间没有任何隔阂。全卦只有九二是阳爻，所以六五可以完全信任他，而他就要负成败责任。

我们知道汉朝有一位大将军周亚夫，他曾经驻军在细柳，以防备匈奴入侵。周亚夫带兵以军纪严明著称，所以后来人们就把军营也称作柳营。其中最有名的故事，就是汉文帝亲自来巡视的时候，也要经过仔细地盘问与检查。皇帝是天子，统治天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在前线军队驻扎的地方，可能出现各种复杂的情况，所以要一关一关仔细盘查才能够让他进来。这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很好的例子。

至于在军队的作战过程里面，皇帝如果派一个人来监军，或者派比较位阶高的人来督导，可能会造成别的问题。什么问题呢？下一集我们看到师卦六爻的爻辞，就会了解带兵打仗并不简单，会有各种干扰的情况。

在这一集里面，我们了解了师卦的前面是讼卦，代表在分配资源的时候，难免有人觉得不公平，受到委屈了，于是上法庭进行诉讼，结果分成两派群众。师卦最早的意思是指群众。群众聚集之后需要好好地教导，所以我们用“师”来指称老师。

在古代的用法里面，谈到教育方面，有“师”与“儒”两个词：“师”以德行教导百姓，“儒”（就是儒家的儒）是以六艺教导百姓。“六艺”是六种专门的技艺，礼、乐、射、御、书、数。由此可知，老师要教导百姓的是德行，让他们能够了解礼仪、法律与各种社会规范。从教导弟子，再转而成为要统率军队，保家卫国。

所以我们说“师”在古代非常重要，在《尚书》里面也说过：“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就是上天生下众多的百姓，为他们立一个君王，找一个老师。但是，《易经》讲到师卦的时候，主要是指带兵打仗。

这个卦也值得我们警惕，为什么？一个卦里面有三个爻都提到“凶”字。《易经》64卦里面，只有5个卦有这种情况。是哪5个卦出现三个凶呢？师卦是第一个。第二是颐卦，颐卦的形状是一张口，张开了要吃东西，难免有得有失。第三个是剥卦，剥卦就是阴爻从下往上，把阳爻向外推出去，只剩下最后一个阳爻在上九。第四个是恒卦，恒卦讲夫妻相处，确实是很不容易的。最后一个是小过卦，第62卦，它的卦象是四个阴爻分布在上下，包围了中间的两个阳爻，这情况显然不妙。我们将来谈到这几个卦都会再做详细的说明。

由此可知，《易经》64卦里面只有5个卦，在它六爻的爻辞里面出现了三次“凶”这个字。师卦就是其中之一，确实是兵凶战危，诡谲万变，不可大意。所以军队的统帅一定要保持严格的纪律，发布命令的时候要有绝对的权威。而上面的六五是君王，他在指派统帅的时候，当然也要非常的谨慎。

这一集我们先把师卦做一个完整的了解。它的卦象是地水师，地中有水。师代表众人，进而代表军队，要作战的。所谓“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确实如此。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安顿百姓，让大家过平安的日子。所以，师卦的《大象传》就说：要容纳百姓，养育众人。下一集我们会就师卦六爻的内容做进一步的探讨。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