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雪莹 | 我的奶奶
原创 茅雪莹
今年我31岁了,据我奶奶去世的那一年,已经有30年了。奶奶在我刚满一岁的时候,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奶奶的逝去,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但讽刺的是,我却一点都不记得。去年过年,我跟随父亲一起回到老家,串亲戚的时候,家住村口的一位老婆婆,听闻我是奶奶的孙女,就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起我的奶奶。家乡的土话我听得很吃力,只依稀分辨出来一句话来:你奶奶可真是个好人呐!其他的话语,我虽听得不甚明白,但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婆婆,讲着讲着就用手中的帕子抹一抹眼泪,我的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我对奶奶的相貌、身形,乃至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我只能从长辈们对奶奶的追忆中,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奶奶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由于她家的家境比较贫寒,很小就被家人送去爷爷家里当了童养媳。长大后的奶奶与爷爷结为夫妇,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家中的大小事务。那时,爷爷家里请了几个长工,每逢过年,除了发给长工们工钱以外,好心的奶奶总会带一些粮食,亲自到长工的家里去拜年。长工们对奶奶,总是心存感激,我去年回老家遇到的那位老婆婆,就是当年一位长工的女儿。50年土改后,爷爷家的土地被没收,渐渐家道中落。后来,爷爷20岁时考上了西安炮兵学校,念完书后,终于有了一份玉门油田地质勘查员的体面工作。可世事难料,1959年,爷爷因为说错了话被打成右派,发配到甘肃省的旱峡煤矿里做苦工。在给奶奶的信中,爷爷写到,“我就像冬天的树叶一样,马上就要从树上落下来了。”在爷爷的描述中,每天清晨,都有几辆盖着白布的推车从他身边经过,那些白布下面,盖着的都是被累死或是饿死的可怜人儿。那个年代的煤窑里,干活累不说,还常常吃不饱饭,奶奶闻讯,十分心疼爷爷,可无奈家中贫穷,没有什么多余的吃食,只好在村里挨家挨户地讨要些刚收获的萝卜。奶奶把这些讨来的萝卜,晒制成了很多很多的萝卜干。那年冬天,奶奶坐了四天三夜的火车,从安徽千里迢迢赶到甘肃,将满满一麻袋的萝卜干交给了爷爷。爷爷常对我说,他的命,就是靠这一麻袋的萝卜干才捡回来的。1961年冬天,爷爷为期3年的劳动改造期满,他选择了回到安徽老家,做一个普通的农民。在家乡,我的爸爸和两个叔叔相继出生,他们的生活虽然依旧贫苦,但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感,却胜却人间无数。二十年后,爷爷被平反,终于带着奶奶和孩子们来到了玉门油田继续工作。在那里,一家人过着幸福而安稳的日子。三个儿子在奶奶的抚育下,慢慢长大成人,有了稳定的工作和各自的家庭,可是,奶奶的身体却因为积劳成疾而每况愈下……关于奶奶的生平,我所知道的并不多,可每当我想起奶奶,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位女性扛着麻袋,向火车站月台走去的倔强背影。她齐耳的短发被北风吹散,但她无暇顾及,她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将麻袋往肩上拉了又拉。她的身形消瘦异常,但她的步伐,却始终坚定如一。
在那个苦难的年代,不乏坚忍不拔、善良勇敢的女性,正是一个个这样的女性,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扭转了家庭的走向,她们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一般,引领着子孙后代们的幸福。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奶奶,我从不曾忘记你,今后,也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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