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易传丨孔子的道行： 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

正文

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以来，一个历史最悠久的，最让我们激动人心的一个理想就是“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取自于《礼记》，记载的是孔子有一次在祭祀完之后，就给他的学生做了一番感慨，“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等等。大同的这个理想，应该说激励、鼓舞了无数的中国人为之去奋斗，为之去憧憬。

那么世界大同有没有可能？它的理论依据是什么？我们今天看到世界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差别非常大，如果想把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聚合在一起，真的形成世界大同，“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壮有所用”“男有分，女有归”。如果真的是这样一个美好的社会，它的理论依据是什么，到底有没有可能？那么今天我们就借助《易传》的学习对这个事情做一点分析。

在《易传·系辞》第五章中，有这样一句话“《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

“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来自于六十四卦的一卦叫“咸卦”，“咸”其实就是通假“感”，就是感觉的感。“咸卦”是讲的朋友之间的这种感应。感应是什么，就是你有什么举动，别人怎么回应，是两个人这样的一种感应。

其中有一爻，讲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的内心像小鹿一样乱撞，内心里面胡思乱想。比如一个人特别想和别人交朋友，做出大胆的举动之后，心里很胆怯，别人会拒绝吗？或者别人会答应吗？会不会翻脸啊？我这样莽撞吗？这个状态就叫“憧憧往来”。但是“朋从尔思”，意思是说你内心里不要像小鹿一样乱撞，到处是忐忑，是不安，是纠结，是挣扎，其实朋友是喜欢你的，是愿意和你交朋友的，他会支持你的，或者他会尊重你的，这个就是“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从这一个卦里边，夫子就把它升华了。孔子在读《易经》的时候，可不是限定在《易经》的爻辞，显然是把它哲学化了，把这个话给升华了，绝对不限于男女交朋友这种小事情了。孔子说“天下何思何虑”，孔子说天下的事，有什么忧愁的，有什么像小鹿乱撞一样心思不宁，忧愁苦闷？孔子说没必要。为什么没必要？天下这么复杂，为什么说没必要去苦闷去忧愁呢。孔子的回答叫“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孔子说天下所有人的思想文化的形态，就像走路一样，走的路虽然不一样，但最终的终点是一致的，这叫“同归殊涂”。

“一致而百虑”，万种想法最终还得汇到一个点上，孔子的意思是说，天下的不同文化、不同社会，其实就像登山一样，东边登西边登南面登北边登，登山的路径千条万条，其实终点都是那一个地方，所以这叫“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这里面我做一个解释，你看伊斯兰的文化、基督教的文化、佛教的文化、中华文化、日本的文化、印度的文化、非洲的文化，怎么样大同？我们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争斗撕裂，如果真想世界实现人类文明的大同到底有没有可能？孔子这个话给出了一种回答，这个回答跟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的文明冲突截然不同。美国的学者亨廷顿，他曾经提出一个观点，说世界上不同的文明，比如儒家文明、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文明等等，它就处在冲突和斗争之间，这种文明形态必然会发生各种冲突和撕裂。这种观点在孔子这里不认同，夫子说看起来这种文明形态是不一样的，其实就像登山一样，基督教、伊斯兰教、儒家、道家、佛家不同的文化，虽然它的起点、观察的思路、问题路径不一样，但是最终的那个点还是一致的，这叫“一致而百虑，殊途而同归”。

孔子讲的是不是这样？我以中西文化为例给大家报告。比如说儒释道文化，有人说儒家、道家、佛家明显的不一样，怎么可能是一家呢？我给大家讲三家是一体的。

儒家其实讲的是把人性里边好的东西，我们称为“道心”，人性里边有些东西是缺点，是弱点，比如贪财好色自私等等；有些东西是积极向上的，比如说浩然正气、正直勇敢等等。儒家更多的是把人性里边积极向上的内容给启发出来，儒家的书，那种浩然正气、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与人为善，很多东西都被激发出来。所以中国历史上，儒家的地位非常重要，因为读了儒家文化以后，知道如何接受考验，如何活一个堂堂正正大写的人；道家在某种程度上是让我们把人性里边的那些弱点给去掉，所以读道家的书，它告诉你不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有些浅薄的人以为道家消极，完全错了，道家是看到了人性里边的弱点对我们的伤害太大了，如果想少一些苦难，少一些血泪的话，一定要把人性的弱点给超越掉，所以道家仿佛跟儒家不一样，其实一样，一个是把人性之中积极向上的东西启发出来，一个是把人性之上的弱点给超越掉。佛家其实就是在儒家、道家的基础上，告诉你究竟圆满的人性是什么，就是一个人把弱点给去掉了，把人性里边积极向上的力量给充实出来了，那个状态叫究竟圆满，我们称为佛性。其实是一体的，都是在追求人性的圆满觉悟，只不过儒释道三家走的路不一样，那就是孔子讲的“殊途而同归”。

所以一个人如果真把儒释道学好了，绝不会去攻击儒家、攻击道家、攻击佛家、攻击中医，不会的。因为这三家走的路虽不一样，但终点是一样的，都是追求人性彻底的自觉、彻底的觉醒。

那么中西文化是不是一体的？表面上看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不一样，但我告诉大家，有时间如果读一读苏格拉底，其中有一句话，苏格拉底说“我们要知道自己的无知”，当苏格拉底说这个话的时候，大家一定读孔子的“三省吾身”、“君子求诸己”、“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讲的这个道理，跟苏格拉底讲的是一样的，其实两者结合起来都是讲的人类一定要认识到自己的局限，一定要有实时的警觉和反思，绝对不可有任何的狂妄和自大，如果一个人对自己人性的弱点丧失了警惕，就会犯下弥天大错。

比如说我们中国的文化信仰，有人说中国人没有信仰，这是很无知的话，中国人都有信仰，只是中国人的信仰强调了自己，我们中国人认为，自己救自己才是根本的。可是有人说那外部的力量不起作用吗？看不见的神秘力量不起作用吗？起！

中国人认为“自助者天才助，自助者人才助”，归根结底要靠自己。而西方人不一样，它就特别强调外在的力量，这叫外在超越。可是表面看着是不是不太一样？其实背后仍然有一致的地方。我们的人性，有两种力量，一种力量是积极向上的，中国文化看到了这个力量，所以我们强调“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就走上了自我超越的路，所以我们不是简单的跪在外部的神秘力量面前，而是强调“自助者人助，自助者天助”。

西方人对人性的恶，对人性的弱点认识的很深刻，正是基于这个，西方人认为人类有那么多的弱点，所以自己救自己几乎不可能，所以只有跪在神秘的力量（上帝）面前，才能得到救赎和超越，这就是西方的信仰。那么如果我们平衡起来，应该是中国信仰的这种看法更贴近实际，我们不能忽视外部力量对人的作用，但是外部力量对人如何发挥作用，一定是要靠自强不息，一定是自己努力到位了，自己真正发奋图强了，自己有了自我拯救的意识了，外部的力量才起作用。应该说中国文化，在这一方面认识的更中道、更圆融。可是西方那个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也有它非常深刻的地方。

所以你看儒释道三家是一家，中西文化某种程度上也有一致性，所以孔子讲的太好了，就是“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如果看今天人类文明的现实，我们可以斩钉截铁的说，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地球村”上，随着未来科技的发达，交通的便利，整个地球越来越像一个村，如果人类的文明只是强调争斗和撕裂，强调不同文明不同的地方，人类没有出路。如果我们还想拥有未来的话，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们要寻求共识，扩大共识，要寻求不同文明所追求的共同的方向，不同的文明形态要相互学习，要和而不同，只有这样，人类不同的民族和文化形态才能共生共荣的生活在地球上。

英国的一个历史学家叫汤因比，汤因比曾经指出近代以来，社会发展到今天，暴露出一系列的弊端和问题，如果人类还有未来的话，一定要到孔孟之道和大乘佛学那里去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有一些人认为汤因比这样说，夸大了孔孟之道和大乘佛学的价值，其实经过我刚才上面的分析，同学们朋友们就认识到，应该说汤因比有着极其深刻的学术观察，他讲的这些道理，绝对不是他对孔孟之道和大乘佛学的偏爱，因为他是个英国人，他为什么不把拯救人类未来的希望放在他们那个文化圈呢？因为这样一个有良知的，深刻的了解西方又了解中国的学者，他认识到，只有中国文化（有）这种博大的学术视野和深刻的人文观察。

我们看到了世界上不同的文明，表面上有分歧的背后，其实是“同归殊途，一致而百虑”，我们人类只有在共识那个地方加以扩大，只有走互相学习、和而不同的路，才有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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