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秋如何改变中国？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你听听，多么凄凉动人的一首秋思啊！确实，“自古逢秋悲寂寥”，在中国古代的文学家眼中，“秋天”就是一个感时伤怀的季节。

然而，作为一个地理控，星球菌我眼中的“秋”，却一点儿也不萧瑟，一点儿也不寂寥，相反，它是一场元气满满的能量总动员。

秋色席卷大地艺术想像，制图@张靖&王朝阳/星球研究所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一入秋，太阳能量开始减弱。随着能量的变化，天空风云流散，大地草木变色，田地间结满硕果，而动物们也开始疯吃猛长、候鸟们则振翅南飞。

天地万物就仿佛听从了指挥一般，齐刷刷地行动起来。这统一行动的背后，是动植物们在进入冬天之前，为了保存能量而进行的一场轰轰烈烈的能量保卫战。

接下来就和星球菌一起，深入一线，去看看这场能量保卫战究竟是如何进行的吧！

这场能量保卫战的总指挥，来，请跟着我抬头，望向1.5亿千米外的——太阳，没错，就是它。

在太阳的内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剧烈的核聚变反应，并慷慨地向四面八方输送能量。然而，作为太阳能量接收者之一的地球，却不是个“公平”的分配者。在地球的不同区域，出现了巨大的能量“贫富差距”。这就为我们今天有关秋的故事的展开，埋下了伏笔。

1月份太阳光照示意，此时为南半球夏季，制图@巩向杰&陈睿婷/星球研究所

能量分配不均的根本原因在于，地球它是个球，当太阳的光芒照耀这个球的时候，直射的地方能量集中，而斜射的地方能量分散。此外，地球也并不是端端正正地接受阳光的沐浴，而是以23.5°角的姿势歪斜着身子。当地球保持着这样的歪斜姿势绕太阳公转的时候，太阳直射点就会在地球南北纬23.5度之间来回的移动。于是，四季的轮回，春、夏、秋、冬就这样诞生了。

每年的9月23日前后，太阳直射赤道，这就是一年中的秋分。秋分之后，太阳的直射点开始走向南半球，而位于北半球的中国，每天获得的太阳能量逐日减少。我们今天的主角——秋，就这样登场了。

在中国秋的势力将至少影响87%的土地；图为中国四季类型分区，依据林之光《中国气候》，制图@陈思琦 /星球研究所

对于人们来说，秋季是一年四季中最舒适宜人的季节了。

由于太阳能量的减少，我们首先感受到的是秋的凉爽，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不仅温度适宜，空气也清新。在经过夏天雨季的集中“冲刷”之后，秋季空气中的尘埃颗粒大大减少，大气变得十分通透，因而无论是白天的云朵、蓝天，还是夜晚的月亮、星星，都变得无比清晰。这也就有了李白笔下的“秋风清，秋月明”。

秋风、秋月之外，秋水也美丽动人。随着秋季降水的减少，河流不再是夏天那种泥沙俱下的洪流，此时的水源补给来自洁净的地下水，因而秋水变得清澈明亮，仿佛美丽女子的眼眸，这也是为什么古人将“秋水”或“秋波”用来指代美人之眼的原因了。

秋季九寨沟，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秋景真是惹人醉啊，不过，对于许多的动植物而言，入秋后太阳能量的减少，却关系到它们的存亡，在我们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一场能量保卫战即将打响。

打头阵的是落叶植物。面对能量的减少，落叶植物采取“收缩战线”的策略，抖落掉身上的全部叶片。落叶，看起来像是植物对秋天的妥协。但实际上，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战略。

早在叶片飘落之前，植物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能量回收计划了。

它们分解叶片中的叶绿素。这是植物进行光合作用的主要色素，它的存在使得叶子呈现出鲜亮的绿色。当叶绿素被分解后，之前被叶绿素掩盖的其它两种色素便显露了出来。一种是橘黄色的胡萝卜素，另一种，是黄色的叶黄素。这两种色素合在一起，让落叶植物们变得一片金黄，像古老的银杏，像西北大漠中成片的胡杨林，像东北大兴安岭中成排的白桦树等等，它们纷纷变色，“金秋”就这样诞生了。

请将手机横屏观看，坝上草原，摄影师@贝城

一些落叶植物在分解叶绿素的同时，还会产生一种新的色素——花青素。它

呈现出红色，于是，金秋之外，又多了一抹火红的色彩，这就是红叶。唐代诗人杜牧的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就给我们呈现了一副火红的枫林秋景图。

就这样，落叶植物在回收能量的同时，也渲染了大地。它们与水辉映，营造出色彩斑斓的九寨沟秋色；它们矗立在黄沙之中，让原本单调的沙漠世界变得多姿多彩。它们装点了秋日的城市、乡村、山谷和原野。

秋季航拍南京美龄宫，图片源自@图虫创意

当落叶植物在变换叶片色彩的同时，草本植物也开启了它们独特的能量保卫策略。

随着秋季能量的减少，只有1年寿命的一年生草本植物逐渐枯死。但枯死不代表生命的终止，它们在死亡之前，就已经源源不断地将能量储存到种子里。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种子将再次萌发，重新成长为一株蓬勃的生命。

这种用种子储存能量、延续生命的方法，却在无意间，为人类提供了一场大丰收。

在甘肃新疆等地，人们收获了春小麦，做出各式的面食；在青藏高原上，青稞也熟了，新鲜的糌粑上桌；在南方，人们收割了晚季稻，无数农家满载而归，将稻谷转化为软糯香甜的米饭。

另一种神奇的一年生草本植物——玉米，它在明代中后期才传入中国。超强的适应能力让它在短短数百年间，种植面积和产量就超过了水稻和小麦，成为中国粮食作物之王。而从明清起就开始激增的中国人口，也有赖于玉米提供的能量。

玉米，贵州凯里，摄影师@项新平

一年生草本植物将能量储存到了种子，而其他的两年及多年生的植物则把能量转移到地下的茎或根。

像萝卜、胡萝卜、土豆、红薯等等，它们在地面上看上去稀松平常。不过，当你扒开叶子往土里挖的时候，就会发现地下暗藏乾坤。它们的根茎里，储存了大量营养物质，变得肥厚多汁，植物学上称之为变态茎、变态根。这些大块头的茎根就像一个个能量储钱罐，可以为来年植株的生长发育提供能量，同样也成为了人类的粮仓。

拉萨曲水土豆秋收，摄影师@李珩

此外，一些高调的开花植物则会在花开花落之后，形成富含大量营养物质的果实，并将种子包裹其中，大大咧咧地挂满了枝头。

果实一方面可以给种子更多保护，一方面还能够吸引动物们来享用，从而获得更多的繁衍和传播的机会。它们也为此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外貌上尽量鲜亮抢眼，味道上则大多酸甜多汁，像苹果、桃子、柿子、橘子等等，无不内外兼修。动物和人类也因此得以大饱口福。

种子也好，块状的根茎也好，果实也好，在这场秋天的能量保卫战中，植物们不仅是将能量保存下来，更是要在这个季节里，将生命传承下去。

柿子，甘肃省平凉市泾川，摄影师@左雪兰

而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这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红的柿子、黄的稻穗铺满屋顶和庭院，成串的辣椒、成捆的玉米挂满房檐和窗边。人们收获了种子、收获了根茎、收获了果实，个个笑逐颜开，这是数千年来中国人最满足、最幸福的时刻。

植物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动物们的能量保卫战又是怎样的呢？

它们的策略简单粗暴，要么吃，要么走。

为了储存足够多的能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动物们在秋季的时候开始疯吃猛长。体重也往往会达到一年的高点，这就是所谓的“贴秋膘”。

而为了躲避严寒，一些动物在吃饱喝足后，则开始动身迁移到更加温暖的新家园。每年9到10月上旬，一场秋季的生命大迁徙在新疆的阿尔泰山准时上演：数十万的牛羊从山脉的深处涌出，沿着崎岖的山路，前往平原地带度过冬天。

新疆牧民驱赶牛羊进行转场，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而我们更熟悉的迁徙动物，则是天空中的候鸟。贴完秋膘的候鸟们开始从北方家园出发，沿着祖先们飞过的几条南北通道，长途跋涉，奔赴南方越冬。

中国候鸟南北迁徙通道，依据张孚允/杨若莉《中国鸟类迁徙研究》，绿色为中国重要湿地集中分布区，制图@陈思琦 /星球研究所

起飞前，候鸟们体内的脂肪含量可以达到体重的50%。这么高的体脂率，也就够他们进行一趟长途旅行而已。它们每天飞行6-8小时，迁徙距离从几百到上千千米不等。

这一场下来，体重损耗高达四分之一。为了补充能量，大多数鸟类会在迁徙的途中找个落脚点休整一下，像是中国东部的滨海湿地、长江中下游的湿地、以及青藏高原上的河流湖泊等等都是它们的绝佳选择。

有的鸟飞得远，需要跨越沙漠或者大海，因为途中食物有限，往往需要马不停蹄地完成整个迁徙；有的鸟则是飞得高，像蓑羽鹤、黑颈鹤、斑头雁等等，都有飞越喜马拉雅山脉的记录，有的甚至还能飞越珠穆朗玛峰，这是其他众多地球生命难以企及的高度。

能量驱动着鸟类完成迁徙。它们没有人类的GPS，仅依靠日月星辰、地面标志、磁场或风向就可以准确到达目的地。于是，在中国秋季的天空中，你可以看到单飞的猛禽，也可以看到比翼双飞的野鸭，喜欢排列成“人”字形或者“一”字形的大雁，鸟群数量可以达到成百上千，庞大的队伍在天空掠过，那场面相当壮观。

通过迁徙，动物们损失了体重，却保住了生命，赢得了能量保卫战的最终胜利。

蓑羽鹤，摄影师@赖宇宁

听了这么多，再回到开头那个问题，你眼中的秋天，是什么样的呢？

是金黄和火红的树叶吗？那是在保卫能量！是沉甸甸的稻穗和红彤彤的苹果吗？那是在保卫能量！是肥硕的牛羊和南飞的候鸟吗？那还是在保卫能量！
 
这就是中国之秋，大地变色、人类丰收，动物们奔向新的家园。它丰富多彩，它恢弘壮阔，它是天地万物间，一场斗志满满的能量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