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4：窦可阳 | 三言中的报恩与友情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吉林大学窦可阳。在今天这一讲里面，我们继续收听三言的故事。

在上一讲里面，我们讲到了三言的这种金钱故事。听了金钱故事之后，我们知道三言里边有大量的这种负能量，人的贪嗔痴，这种贪鄙这种贪欲以及这种淫欲。

其实三言这个故事除了这种负能量，也有满满的正能量。我们说三言小说它展现了晚明时代的这种社会生活画卷。

前面我们讲过，研究者在分析三言这类拟话本的时候，曾经把三言的题材主要分为七类，就是讲史、灵怪、说经、公案、恋情、世情还有侠义，也就是说三言为代表的这些拟话本，他们大量地吸收了晚明时代积淀了好久，或者是流传久远的一些重要话本和讲史说经，还有公案小说，人情小说这些故事，最后把它编成了一个重要的集子。

但是三言作为这种拟话本这种开山之作，那么他这种侠义故事是非常少的，说经也少说经，其实就是说佛经故事，像天女散花这样的故事。那么三言小说真正非常震撼的故事奕。主要是爱情故事和世情故事，那么爱情故事我们分为两讲，给大家做了介绍。

那么世情故事在上一讲里面，我们讲了很多血淋林的事实，这也是三言小说，一方面为了市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说教，他深刻地揭露了人性。爱人的这种动物的本能，这种情欲这种贪欲，所以引发了一个个血案。

但实际上三言它还有大量的比如说佛道的故事，历史的故事，那么很多故事它反映的是一个特别正能量的主题，就是友情，或者说就是三言那个时代，人们时刻未曾忘记了一个主流道德，就是“仁义孝弟”。

在三言里面，我们说历史人物被提及的是非常多的，在上一阶段我们曾经说过，像崔宁、董超、薛霸这些人物是反复出现的，那么在三言的故事里面，像苏东坡，甚至像五戒和尚吕洞宾，史弘肇这些人物，很多都是多次出现，至于说像海陵王，像王博、贾似道、梁武帝、庄子、王安石、李白这些历史人物，他们也构成了三言的另一个画卷。 

宣扬友情生死之交的故事：伯牙子期
我们说三言通过这些历史故事讲了很多，比如说佛道的故事，也讲了很多这种历史人物的正面的故事，但是在这一讲里面，我们先把这些史上这些大文豪的故事放下不讲，我们专讲这么一类历史故事，就是什么呢？宣扬自古以来这种友情这种生死之交的故事。

我们先说一个故事，就是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这个故事出现在《警世通言》的第一卷。当然说到这个题目，我就不得不吐槽一下俞伯牙和钟子期，这种知音的故事，我们虽然耳熟能详，但是俞伯牙根本不叫俞伯牙！ 

虽然冯梦龙在他的小说里面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的。这介绍了说俞伯牙名叫俞瑞，字伯牙，其实。俞伯牙是不存在的。伯牙才是他的名字，他根本不姓余。

大概就是在民间传说里面有这么一个中期遇伯牙的故事，遇伯牙以讹传讹到了冯梦龙那里面，就被整理成了俞伯牙遇钟子期的故事。其实伯牙这个人在战国时代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楚国公卿，那么他确实是在晋国工作。那么有一次他就坐船弹琴的过程中发现有人偷听，而且这个人还真懂他的音乐。最后等他找到这个人的时候，发现是个樵夫。 

俞伯牙这个人是一个非常高冷的人，所以经过移动考发现钟子期的这种音乐素养是非常高妙的，最重要的是俞伯牙弹琴的过程中，钟子期听出了他的心声，那么这种交往真是一种知音的感情。

所以说当你所以说当时俞伯牙有一个特别好的琴，俞伯牙用琴弹高山流水就是专门弹给钟子期听的。结果后来有一天他发现钟子期已经去世了。俞伯牙悲痛之余，把自己价值千金的琴也给毁掉。因为钟子期不在这叫什么？像岳飞的词所说的。知音少。弦断给谁听？ 

那么这就是伯牙和钟子期这种知音的故事。

羊角哀和左伯桃
我们再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相比于伯牙和子期这种君子之交淡于水的故事就显得更为激烈。那么它的主角也是两个战国时代的历史人物，就是羊角哀和左伯桃。

这两个人其实在战国时代也是一见如故的这种交情，结果两个人一起跋涉在跋涉的深山之中，遇上了大风雪，结果这两个人有可能一起被冻死在深山之中。

结果左伯桃说，你走吧，我死不足惜，但是咱们俩一起死在这里，那就得不偿失。羊角哀说那不行，咱们是朋友，所以左伯桃说，好吧，你去找柴火行不行？ 

结果羊角哀转身去找柴火，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左伯桃已经把衣服脱得赤条条了，跟羊角哀说，我已经活不了了，因为寒风刺骨，我马上要冻死了，我希望你穿上我的衣服，你穿上两个人得衣服，你就可以保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就白死了。

羊角哀一想也是，如果他也死在这里了，那么谁去给他的朋友收尸？下葬的？所以羊角哀怀着特别沉痛的心情就离开了深山，后来来到了楚国，见了楚王，把这事一汇报，后来就把左伯桃给下葬，感其忠义。 

可是左伯桃下葬之后，他的魂灵不得安宁，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坟离荆轲墓地特别近，我们都知道战国四大刺客荆轲。其实这个故事是有问题的，因为荆科死的时候，六国基本被灭个七七八八，那么怎么会发生羊角哀和左伯桃面见楚王的故事。

但是我们不说，我们就说荆轲他死之后，他在当地有一个庙，左伯桃他的尸身就埋在这个庙附近，荆轲不干了，说你不能埋在这，因为你是什么人？你配得上埋在我的庙跟前吗？结果荆轲就日日欺负左伯桃的灵魂。羊角哀不干了，羊角哀每天都到荆轲的庙里边去指着这个庙，指着荆轲的像去怒骂。

其实这类故事我们不妨去找一找《聊斋志异》里的蛙神的故事。大家做个比较，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们放下不表，且说羊角哀后来就发现他的朋友左伯桃一个人孤零零一个灵魂在地下，他是斗不过荆轲的，羊角哀干脆自刎而死。两个好朋友一起和荆轲死鬼里的恶霸进行搏斗。

小说写的特别惊天动地，他说，有一天晚上，荆轲庙附近传来了喊杀之声，老百姓都为之动容。所以后来羊角哀左伯桃两个人也都得到配香，得到当地人的香火祭祀。这就是一种什么？生死之交的关系。

吴保安弃家赎友
下一个历史故事是唐朝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和和羊角哀左伯桃的故事一样，都来自于《喻世明言》。

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说唐朝有一个名将郭元振，他有一个侄子，叫郭中祥，郭中祥原来是要跟着朝廷的大军去云南去打南诏。这个南诏就是后来大理国的前身，结果郭中祥在行军路上，因为一封信提携了一个人叫吴保安。结果没过多久，郭仲翔在云南的战场就被南诏这些土蛮就给俘虏了。 

那么南诏当地这些土蛮有一个习俗，就喜欢抓中原去要赎金。结果当他听说郭中祥他是郭元振的侄子，乐坏了，于是就开价，1000两，就让郭元振出钱赎。

当时云南和中原地隔万里，中间还有云贵高原，四川盆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所以郭中祥想派人传这个信都没法传，怎么办？他就想到了当年被他偶然提携过的无保安！结果无保安一听说郭永祥被俘虏了，真把这个事儿当了，一个是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抛在荒山野岭就去想这个办法。

可是他一个文弱的男人，他怎么会做到去传这个信去送这个钱，于是吴保安，就在云贵川这一带当商人！每天一一毛一块一块的去挣钱，去攒这个钱，就为了为赎朋友。为了凑这一千匹绢。

听众朋友，你要知道，一千匹娟在唐朝相当于1000两银子，唐朝那一两银子，他的购买力是远远胜过宋朝明朝的银子。因为唐朝其实是主要以钱为货币。那么银子，它的价值是远远超过了钱的。

所以吴保安为了朋友不断地打工，挣钱用了十年才攒了700匹娟。就在十年里面，他的老婆孩子已经活不下去了，因为没有生活来源，吴保安把每一块钱每一分钱都存着，惦记着要赎朋友，那么他的老婆孩子几乎都要寻死了，好在他们碰到了好人叫杨安居，杨大人。 

这杨大人听说到吴保安这种高义，就打开府库，帮他凑了赎人的钱，而且还多了不少，最后才把郭中强给说出来。

听众朋友，我们听到这样的故事，大家是不是很有感触？当年韩愈给柳宗元写墓志铭的时候，曾经写过这样一段，他说当年柳子厚就是柳宗元和刘禹锡一同被贬官。柳宗元知道刘禹锡有老母，可是刘禹锡被贬的那个地方。柳宗元说，非人所居，他的老母怎么能忍受这种旅途的颠簸。所以柳宗元说我跟他换，我那个地方还可以。 

韩愈很感慨，韩愈说在我们唐朝，世风日下，人的这种道德沦丧到什么程度？在酒桌上，两个人成了这种酒肉朋友，一喝多了，指着老天发誓说，你哥们就是我哥们，你爹就是我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找我。可是一旦酒肉朋友遇到了这种小利害冲突，仅仅就像毛发丝儿，就像一文钱那么小的一个冲突，就翻脸不认人，而且一旦落井了，不但不伸手救，而且还落井下石，这种人比比皆是。

听众朋友，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在今天这个时代，在今天这个社会，这种情况是不是依然存在？那么在三言这些故事里面，他虽然讲了很多的古人的故事，但是这些历史故事足以使今天这些忘恩负义攀比自私的人汗颜。这种友情故事直到今天还有很多重要的教育意义。其实三言友情故事，有的故事写的也是矛盾冲突很激烈。比如说值得一说的就是汉朝的范巨卿和张韶的故事。 

汉朝的范巨卿和张韶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他讲的是约期迟到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汉明帝的时候，这个张韶就了一个人叫范式字巨卿。两个人同样都是这种义薄云天，不在意公平富贵，所以两个人结义，然后约期说，来年重阳咱们再见。

结果到了第二年，张韶整顿好衣冠，期待着能够见见范巨卿一面，结果一直等到半夜三更，范巨卿才飘然而来，来了之后范巨卿也不说话，经常以袖掩面，张韶就觉得很奇怪说，你什么情况？

后来范巨卿说，我跟你说，我这一年里边我是被蝇头小利所签，我忙于工作，我忘了约定的时间，后来我一看我离你地隔千里，我几天之内我也赶不过来，但是我听说人的两条腿赶路不行，但是人的魂可以飘过来，因为他没有重量。所以为了不误约期，我就自刎而死，我飘过来的。

张韶听说这个事之后，后来张韶也自杀，这就是一种刎颈之交的故事。

这个故事虽然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对我们今人也有一种启示，听众朋友，今天我们说跟人约好的时间，迟到十分钟，迟到半小时，那是比比皆是，当然迟到十分钟我没有负罪感，那么有的人可以让室友让朋友等他四个小时等到六个小时，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当然我们并不是说让大家去学范巨卿去学商勺，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古人对约定。对这个然诺是多么的重视。

其实在三言里面除了友情故事，还有很多这种报恩的故事，孝悌的故事，忠义的故事都值得我们今天学习，我们传唱，比如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讲的就是明朝，而且是嘉靖朝阿斗严嵩的一个很著名的故事。

我们都知道严嵩这个时代距离冯梦龙就非常的近。那么沈小霞就是沈炼的故事，那么在明朝能够被写进三言，可见三言这个小说按照鲁迅先生的定义，严禁盛世，其中有很多故事是很符合的，而且沈小霞相会出师表这个故事，反映的是一种正能量，不畏权暴，为天下人主持公道。 

这就是三言里面了这种忠义的故事。再比如说这种孝悌的故事，像三孝廉让产的故事，这是汉朝的故事，因为孝廉和秀才最早是由汉朝察举发明的，那么三孝廉都姓许，那么他们完全符合这种仁义孝弟。所以后来他们这种不在意家产这种高尚的德行，感动乡里，感动皇上。

三言中报恩的故事
三言的报恩的故事讲了好多，比如说大树坡，一虎送亲，出现在《醒世恒言》的第五篇。施瑞泽的故事出现在《醒世恒言》里面，那么这个故事讲的是因为拾金不昧，所以得到了一个刎颈之交这种传为佳话的故事。

尤其是施润泽的故事，还详细的给大家普及了种桑养蚕的知识。

那么说到报恩的故事，有一个故事我们值得多说两句，这个故事就是前面我们说过，在三言之中有可能是唯一的由冯梦龙原创的一个故事，就是所谓老门生三世报恩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们前面说过，他是冯梦龙寄托了很多她个人的理想或者说梦想的故事，因为冯梦龙和蒲松龄一样都是到50多岁，都考举人进士都考不中，属于科场蹭蹬。

但是冯梦龙在编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不算太老，大约是五十岁左右。所以说冯梦龙对科举还抱着很多幻想。所以他就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就是说有这么一个广西的秀才叫淳于同字大通，它是少年成名，那么很早就可以进入县学。中国古代这些士子其实都是要由于判，这个判就是古代这个县学的一个代称。 

那么淳于彤一直混到了50岁，仍然什么都没考中，反倒成了一个笑话，因为比他小很多的人，写八股文都已经中举中进士了，反倒是显于同成了一位显于老前辈，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个台州人，叫蒯玉石，这个人少年可佳，而且蒯先生其实他因为自己少年得志，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最看不上这种到老了都考不上进士的人。

结果淳于前辈到了这个学校里边先挑卷子，因为在学校里边得挑好卷子，让他们去参加这个乡试，结果蒯先生就发现一个卷子，写礼记写的是真好，于是点他说这个卷子写得好，结果当众一念，大家全笑喷了，因为这个蒯先生选中了，恰恰是那位到了50多岁都成老大爷，老爷爷的仍然和孙子辈的人一起念书的先辈，结果蒯先生感觉到很丢人。 

于是，真正在大考的时候，蒯先生长了个心眼，他说，这回这回我不能像之前那样，我觉得这个文章写得遒劲老道，那不就是这种老先生的文笔，我专门找写得不好的人。结果可巧不巧淳于前辈这次考试之前闹肚子，所以说他这个文章写的是乱糟糟，大失所望。结果恰恰就是这篇文章被这个蒯先生又一次点中了，结果一放榜，大家目瞪口呆！

来年进京城考会试的时候，可巧不巧又是蒯先生在经主持考试，结果当时蒯先生也是有心理阴影了。 

他说之前我老是考礼记，淳于前辈，不就是写礼记的吗？之前这么些年考试不中，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他也选中了诗经，结果蒯先生翻来翻去，又点中了淳于前辈点。

可以说这个故事按照冯梦龙的设计，这蒯先生本意并不是要提拔淳于同，他和郭中祥提鞋吴保安不是一个性质，但是恰恰是淳于前辈，他感念蒯先生这种黑暗之中提拔之恩，所以说在二甲头上，淳于前辈，50多岁高龄反倒成了刑部主事，这是六品的官。

然后反过来蒯先生倒霉，淳于前辈连续三次救蒯先生与水火，第一次是一个人留级，要害款先生。那么淳于同救了一次。那么第二次蒯先生的公子和土豪争坟，又发生了一个案子，结果又让淳于前辈把事给平了！最后蒯先生感慨，说没想到我少年科甲眼瞎了点中了你，最后得利最多的反倒是你。

那么第三件，就是这个淳于前辈帮助蒯先生教育他的孙子。这个淳于同也报答了蒯先生几十年。 

其实这个故事相比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它的写法、想法都是不一样。蒲松龄他的《聊斋志异》写到科举的时候跟报恩没什么关系，满满的都是对这种八股文，对科举的一种绝望。但是冯梦龙一个是对这个事充满了幻想，这也是小说家的一种思维特征。

再一个冯梦龙居然能给一个50多岁的淳于同安排40年晚运，这可巧不巧很可能就是冯梦龙对自己的一种浪漫的一种幻想。但是反过来，他给我们后人带来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呢？带来的是一个满满的充满正能量的一种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的一个正能量的故事。 

三言的价值
其实说到这里，听众朋友应该也听出来了，我们在介绍三言的故事的时候，我们其实并不太注重冯梦龙这种比如说文学思想，历史态度，艺术手法。为什么呢？它的价值不在于120卷里边所宣扬的那些思想。

虽然说三言讲了很多，比如说和封建礼教作斗争，讲了很多这种感人至深的这种积极的人性，也批判了那些贪婪充满淫欲的这种丑陋的人性。但是三言它的这种教化，他的这种思想，很多内容在今天是不合时宜的。 

但是反过来他所构化的生活，所刻画的现实，尤其是他所编的人性，在今天人们看来，尤其是在今天快节奏的时代里面，我们去分析，反倒可以反观今天我们的生活，我们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生活？我们应该从过去的故事里面所汲取到什么样的一种思想，一种营养。

那么这个内容我们且按一下目标，请大家继续收听我们后面讲到的。二拍的故事。在二拍的最后一讲里面，我们会对三言和二拍这两种拟话本做一个终极的总结。 

那么今天这一讲就讲到这里，我是窦可阳。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