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拍4：窦可阳 | 揭开古代侠女的神秘面纱

喜马拉雅听众朋友，你们好，我是吉林大学窦可阳。在上一讲里面，刚刚讲到了《二拍》里面的市井故事。我们知道市井是一切话本小说，所生活的一个源泉。不论是《三言》还是《二拍》，还是更早的宋元话本，他们所生活的土壤就是市井之间。

凌蒙初在市井里面混的是风生水起，他确实是一个底层的小文人。在《二拍》的市井故事里面，有很多设赌局、神仙跳，这种骗局的故事。其实这种故事的视野，已经超越了狭小的市井，来到了江湖之间。

什么是江湖呢？庄子是比较早提出江湖这个说法，他说：‘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一般可以理解为，三江五湖、五湖四海，其实指的是我们中国的社会。 

而‘江湖’到后来形成一种固定的概念，这个概念是和庙堂相对的。范仲淹曾经说过，他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与‘江湖’相对的就是‘庙堂’。话本小说一方面是在市井里面成长起来的，另一方面，话本小说最爱写的也是江湖。 

在江湖故事里面，凌蒙初还是那种市井的审美，市井道德，这个不假，只不过故事的场景变得更丰富。在凌蒙初的江湖故事里面出现了侠客侠女，这些人物的出现，就极大的丰富了当时读者的眼界。

《初刻》第三卷<刘东山夸技顺城门>,讲的就是一个糙汉子，会点武艺，就跟人家炫耀，结果被人打败。这个故事本身乏善可陈，可能反映了一个很真实的现象。这个现象在聊斋志异里面也提过，就是有种人稍微习点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跟人家，东北话叫‘得瑟’，最后强中更有强中手！ 

此外还有《初刻》第四卷<程元玉店肆代偿钱 十一娘云冈纵谭侠>，写的是一个女侠的故事。我们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这个故事写得很单薄，并没有什么可写的。写的一串女侠还是很有意思，总结了聂隐娘、红线女、还有像侠妪、崔妾、贾人妻、谢询妻、三鬟女子等等。

通过<程元玉店肆代偿钱>这一回，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古代的侠女出现。所以说在这个正传里面，它的女主人公叫韦十一娘，一身侠气。

其实在中国古代，侠女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大家都很像。很多都是身怀绝技，但是非常能够隐忍。小说里面韦十一娘说了一句话，特别逗，她说‘我们是剑侠，非常人也！’可见凌蒙初的心中，对这种人物的理解还是不够。

中国真正的武侠小说，还是要到清朝末年，像《七侠五义》、《七剑下天山》。直到金庸、古龙到他们那个时代，我们真正才看到，比较丰满的、发达的武侠小说。在凌蒙初那个时代，顶多是依照他的理解，依照坊间的传说，和老百姓的兴趣，非常简练的描绘了这些人物形象。

 
说到侠女，凌蒙初还提到了一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她就是严蕊。严蕊是南宋著名的女词人，她其实是一个风尘女子。在《二刻》第十二卷《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这个故事里面，写的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事件。

台州营中上厅行首，严蕊身上发生了一个公案。这个公案还牵涉到了朱熹，也是朱晦庵。这个故事我们就不多说了，大家可以去读，其实《二拍》很多故事，倒并不是完全是按照市井的模态，去复刻这个社会。

因为在《二拍》里面还有一些做生意、奇遇。这些故事有一些是涉及到神鬼，有的纯粹就是一个商业故事，一个商业大片。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
这一类故事就使得《二拍》的世界丰富了很多，虽然这里的人物，仍然是市井中的人物。我们举个例子，比如说《初刻》的第一卷《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这个故事。

它是所有《二拍》里面的第一个故事，写的还是很好看的。它的头回本来就很有意思，讲的是一个老头一辈子攒了八锭银子，有一天梦见，八个穿着皂服的公人跟他道别说，我跟你们缘分已尽。结果这老头的八锭银子就没了。这个故事主要讲的是什么？人的财富是命中注定。 

在“转运汉”这个故事正传里面，‘转运汉’男主人公，他是成化年间，就是明宪宗时期一个苏州人叫文若虚。文若虚去做生意，简直是做什么，什么不行。卖扇子，扇子还被水沤了。后来干脆把本都折了，恨不得倾家荡产。人们给他送个外号叫 ‘倒运汉’。

结果‘倒运汉’有一次出海，他本身已经赔的已经无欲无求了，干脆就出了点钱，买了一种橘子‘洞庭红’，他买的时候还是生的。船就下了南洋，从此‘倒运汉’就变成‘转运汉’。

这个船已经到了南洋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就是凌蒙初瞎编的，叫及邻国。这个地方大家没见过橘子，当时就有人出钱来买。这个国家的钱，大小都一样，但是上面花纹不一样，因为花纹不一样，钱的价值在当地就不一样了。

当地人都用那种最便宜的，一种水草银钱来买他的橘子。当时文若虚属于带引号“很公平”，你用最贱的水草银钱买我橘子，一个钱一个，我就卖给你。 

后来，来了官人扔给他几枚，您注意是几枚。说一个钱值那种水草银钱成百上千，我用这个钱买你橘子好不好？文若虚说我不要，你这种钱再值钱，我也要你最便宜那个钱。

因为他就认住一个理念：银子我只要分量，我不要上面花纹，你认为花纹值钱，没关系，我就要便宜的。那个人乐了，我给你值钱的钱你不卖，你反倒收这种不值钱的钱。

后来四处收拢不值钱的水藻银钱，把他的橘子后来都买光了。结果文若虚上戥子一称，一千两银子，‘倒运汉’当时就成了‘转运汉’。  

这个船后来就走，遇到大风浪了，都弄到一个岛上。发现这个岛上有一个大乌龟壳，乌龟壳特别大。文若虚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就要求把大乌龟壳拉到船上。

拉乌龟壳回中国的路上，见到波斯胡人，胡人看到这个乌龟壳稀罕的不行，就问文若虚能不能把这个卖给我。后来讨价还价，文若虚说了个价，五万两，结果波斯胡人就好像讨大便宜一样，把乌龟壳给买下了。 

文若虚就问波斯胡人：“为什么你要花五万两银子，买这么一个没用的乌龟壳？”波斯胡人笑了，他说：“你知道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个壳其实是龙的孩子，是一个大鼍龙的壳，所以这个壳里面会有珠子。”

波斯胡人还给他展示了一下，打开了一个地方，拿出一个珠子，就值很多钱。大家都慨叹！文若虚无所谓，因为对他来讲，他本来是个‘倒运汉’，一下子赚了几万两银子，已经很不错了。您要知道在明朝的时候，五万两银子放到今天，可以值上千万人民币了。 

其实这个故事是很无聊的，因为在这个故事里面首先没有欺诈。文若虚经常是一些反逻辑的，一些巧事，最后赚了这么一大笔钱。但是很多学者指出来，就这样一个故事，恰恰能够反映一种商业知识。在商场之中，你的心态，能不能保持一种超然的一种态度？ 

另外就是，文若虚不受影响，他坚持自己的这种商业原则，这种价值的规律，所以他才能发大财。鼍龙的问题，这也是在商场里面一个原则。很多商人总是追求这种最低买、最高卖。

可是很多成功的商人，在卖货的时候，往往不追求这种最高的价值。你的心态，要做到那种有赚，见好我就收、我就赚。这种态度，恰恰就反映了在明朝那个时代，我们中国人做生意的一种正常的心态。

在凌蒙初的笔下，商人出去赚钱和邻里之间，这种欺心、诈骗是两码事！您发现没有，在凌蒙初的笔下，商人做生意就老老实实赚钱。邻里之间骗钱，他们才是追求最大的价值，最高的利益，可是他们的下场往往又特别惨。

在凌蒙初的心里边，商人是好人。这就是凌蒙初他的《二拍》里面所反映出来的一种道德观，这就是标准的一种市井道德。前面我们说过，在凌蒙初的笔下，很多人的发财，或者衰败，都是命运决定。

诉穷汉暂掌别人钱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
其中最典型的一个故事，就是在《初刻》第三十五卷。《诉穷汉暂掌别人钱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这种故事是最典型地反映了人的家财，人的力量是多么的薄弱。

它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它说周家本来很有钱，结果周家出门的时候把钱埋在了地底下，神还在那商量，说周家因为之前不敬神，所以理当受苦受穷二十年。反过来有一个乞丐姓贾，姓贾的这个人该他享受20年荣华富贵，年头到了之后，这个钱还会还给周家，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周家出门了，这个姓贾的乞丐，把周家所藏的钱给挖出来了。姓贾的乞丐，就变成大富豪，可是他又特别抠，他开了很多油铺、商铺、店铺，但是姓贾的这个人一分钱都不肯花。

而这个姓周的人回到家里发现钱没了，盘缠也不够，后来都活不下去了，怎么办？把自己幼小的儿子，托个人，把他寄养给大富户。接收老周家儿子的大富户，就是姓贾的乞丐。

本来说好了，当时这个姓贾的已经成财主了，贾财主，应该出多少钱来买周家的孩子。可是他连这个钱都要赖，他还说了一句话：“我这个富人使一贯钞，似挑着一条筋。”

这个话多么的形象。老周家夫妇没有办法，只能苟延残喘。过了20年，姓贾的贾富户去世了，此时贾财主所收养的孩子长大了，才与他的亲父母相认，等于这个钱又回到了老周家。

所以说这个故事叫‘看财奴’，因为这个姓贾的乞丐，当他变得很有钱的时候，他的乞丐本性不变，特别的悭吝。相当于他替人家保管了20年的财产，一分钱没花了，这个钱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人家老周家的门下。 

这种故事听起来是很离奇的。但是它也反映了市井之中，尤其是穷人，生活很困苦。在他们的眼中，我为什么受苦？上天决定。有些人为什么有钱，可能也是前生决定。

这种态度，它反映了市井的老百姓，对钱财的一个态度。

所以反过来，我们也不应该苛责凌蒙初。说凌蒙初在他的小说里面，非常反对通过诚实的劳动，去积累家财。其实也不是，只不过在凌蒙初所生活的市井之间，这些穷人们，这些苦难的人们，他们听小说，听的就是这种宿命论。反过来是对他们每天辛苦的劳作，日复一日黑暗生活的，一种安慰而已。  

叠居奇程客得助　三救厄海神显灵
当然宿命论有的时候，可以带来一种非常美好的故事，比如说《二刻》第三十七卷。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二刻》里面，特别美好的一个故事，它也是一个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的题目叫<叠居奇程客得助　三救厄海神显灵>。它讲的是一个徽商，这个人本来没什么钱，他们做生意就来到了辽东。那时候努尔哈赤可能还没有完全占领辽东。

这个人本来住在一个破房子里面，可是就在破房子的一角，他有一天失眠，来到这个角落。突然发现这个角落，就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一样，实际上它只是一个狭小的角落。

可是当男主人公程宰，来到这个角落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角落对面，是一个巨大的豪华的宫殿，里面有三个美女，其中一个美女是一个海神，这个海神跟他说咱们前生有缘，所以每次你来到这个角落，你就等于进了我们宫殿，我们可以过这种美好的夫妻生活。 

结果依靠海神美女的帮助，程宰在偏远的辽东，连续三次发了大财。本来普通老百姓程宰和海神日子过的不错，可是有一天程宰想家了，他要回安徽，海神当然不能和他一块走。

可是这个海神因为他们之间这种感情，她就告诉程宰，你在未来的时间里面，会有三次大的灾难，你一定要听我的警示。后来果真在程宰回家的路上，好几次遇到兵变，差点丢命，都是靠着海神的帮助度过了难关。

到后来程宰60多岁，长得跟40多岁似的。后来有一天就泛海，赴海岛，又和神仙相会去了。这个故事有点像刘玲阮肇的故事，可是他恰恰写的是明朝的故事，写的是海商，写的是明朝的这种下海做生意的商人，他们很现实的又很美好的，爱情江湖故事。 

说到这里，《二拍》的故事，基本都给您交代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发现在《二拍》面，讲不出哪一个故事，是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著名的故事。可以说《二拍》的很多故事，并没有《三言》那么有文学价值。

但是从《二拍》这种整齐的、整饬的，从凌蒙初的笔下，这种丰富的市井和江湖生活的故事里面，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一个完整的晚明社会的风情画卷。可以说这类的故事首先明朝人是最爱看的，为什么？这样的故事恰恰是写他们自己，写他那个时代的人性。 

而且凌蒙初的故事里面，或多或少地实现了一种人的劝谏。当然他的劝谏，局限就在于特别注重因果报应。他要劝人向善，至于财产不要过于纠结，因为人的财富多少，自有命定。

好，听众朋友，经过四讲的讲解，我们就把《二拍》给您介绍完了。至于说《二拍》的故事，是不是值得您买一套拿来翻一翻，这个由您自己来决定，我是吉林大学窦可阳。感谢您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