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3：窦可阳 | 一本书讲透晚明时期的金钱观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吉林大学窦可阳。在这一讲里面，我们继续收听《三言》。

在上一讲，我们讲完了《三言》的爱情故事。那么在上一讲里面，我们特意讲了几个著名的风尘女子的爱情故事。其实风尘女子自古以来就是很多这种小说的主角，因为他们特别出戏，而且他们这种个性恰恰可以反映一种深刻的人性。当然他的身份地位在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看到，可是他们这种渴望自由，渴望爱情，渴望真情，敢爱敢恨，这种表现恰恰能够对今天的人实现一个警醒。

其实说到人性，我们今天这一讲讲到了《三言》的另一个主题，他揭露的可能更深刻。我们说一说《三言》的金钱主题。

我们都知道普希金曾经常感慨钱钱钱，或者说货币，或者说硬通货，自古以来在人类社会里面都起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么在小说里面，这个钱在小说里面被主人公所重视，是有一个发展变化。我们知道在唐传奇里面，时代的才子佳人也好，侠客也好，几乎都不太在乎身边的钱。那么这个现象到了晚明的时候，尤其是像四大题书出现之后，这个表现就不一样了。

四大奇书中的金钱主题

当然在四大奇书里面，像《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么接地气的小说里面，主人公都不太在乎钱，可是在《水浒传》里边，这些英雄对于钱，对于金银器皿，甚至对于那口吃的，对于那点酒那种深切的执着已经体现出来了晚明时候小市民这种生活趣味这种审美。

那么到了《金瓶梅》里面，整个《金瓶梅》这个故事，最大的魅力就在于通过西门庆这个人，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商贩，怎么一步一步巧取豪夺，在这个商品适合里边，一步步成为这种大款的。

他写前写的非常细。那么和以上这些故事相比，《三言》所写的金钱世界又是另一个样貌。因为前面我们说过《水浒传》这些好汉们，他们虽然很看重钱，可是他们对于钱算的不是很精细。

我们常常看到宋江随手50两银往那一砸，你要知道50两银子是多少钱？要换到今天50两银子，可以送一个少年出国留学，转一圈再回来，都够了，因为那是很多钱。

可是在《水浒传》里边，这50两银子被宋江简直就跟机器猫肚兜里边那玩具一样，随手一掏，那么《金瓶梅》所写的金钱世界，它主要是在大处着眼不断的去写这种，比如说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

《三言》中的金钱世界

但是《三言》所写的金钱世界，他写的非常细，而且通过这些细节他刻画人性。咱们从正的方面来讲，《三言》所写的金钱世界，他特别细致地写了很多在民间就是在社会底层，这些比如说开银铺的，卖油的，卖生药的。

西门庆也是卖药的，但是后来他的买卖做的就多了，但是卖生药的在三言里面是多次出现。这个也巧了，就卖生药的，怎么就那么出故事。比如说白娘子那个故事里面，许仙就是做生药生意，那么在《三言》里面这些人也包括这些种桑养蚕的，他们都是非常勤奋，非常能够自强，像徐老福义愤成家里面一样，一点一点的稳扎稳打，把自己的声音通过勤奋，通过诚实，通过好人缘高情商把它做大。

那么这种描写在别的小说里面是很少见的，我们说直到近代，像金庸的小说里面都很少谈到这个问题，古龙更是对古人这种经济一窍不通。在古龙那银子随手1000000两银子撒出去了，那是多少斤哪，能背动吗？

那么在《三言》里面，其实有关金钱主题，最有价值的故事都是那些反面的故事。恰恰在这些反面的故事里面，冯梦龙经过改编，它描绘了晚明时代我们用佛家的说法，特别像末世的一个末法时代，他把人性这种贪婪给你刻画得非常细致入微。

那么下面我们就选取了几个故事，重点讲一讲晚明时代，金钱和人性两者的一个交织。当然所谓金钱主题，我们说的比较宽泛，在《三言》的就围绕着钱财，围绕着贪婪所展开的故事里面，我们发现恰恰佛教的贪嗔痴爱，各自都有表现。

沈小官一鸟害七命：讲贪

比如说我们说到贪，在三言其中浴室名言第26卷，有个故事，叫沈小官一鸟害七命，就把贪发展到了极致。

这个故事其实很离奇，但是在《三言》里面说的比较简练，他说有个老爷叫沈玉，他的儿子叫沈秀。这个故事发生在大宋宣和年间，沈秀有一个特别好的画眉鸟，结果他天结果他拎着画眉鸟就被一个破落户张弓一刀给杀死了。

张工还特别残忍，抢了鸟不说，还把沈小官的脑袋切下来，藏了起来。后来沈老爷发现自己的公子飞来横祸。人没了，而且头都没了，所以他就重金悬赏，要找自己的儿子的头，这边厢有一个无赖，就黄老狗居然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他说你看，这个头居然就值1500贯，我把我的头把它换成沈小官的头，那么换来这1500贯，那也让我的儿子也富一把，这不挺好的吗？你这什么馊主意？

结果就这个主意，他的两个儿子，大宝和小宝居然就真执行，借着酒劲就把老爷子头给切下来，然后把它沤烂了，就认不出来了，然后拿他去代替沈小官的头，去领1500贯赏钱。

那么说张公杀了沈小官，就把这个鸟卖给了一个行商，叫李吉。这个里脊当时是三个人做伴，结果李吉把鸟买了，然后就把就把它献到宫里去了。结果沈老爷，可巧不巧就看见了这个鸟，于是就牵着这个鸟就要揪出害他儿子的人，结果找到李吉那，最李吉作为买画眉鸟的人，就属于人赃俱获，就把他给杀了。

结果李吉当时身边有两个亲眼见证他买鸟过程的人，这两个人不忿，又回到沈小官他的故乡，找到卖画眉鸟的人张弓，把他给擒住，当官的一看，当官的一看这么一审，I终于把这个案子审出来了，真正的杀人犯找到了！

这里有个问题，因为实际上关的头，审小瓜的头经杀人犯一供述，挖出来了。那么之前大宝二宝先得头又是谁的，于是又把大宝二宝逮出来，这么一审，这才明了。这对不孝子弑杀了自己的父亲，拿他的头去换赏去，结果大宝二宝张弓都吃了一剐，那么在杀张工的时候，张婆也就是张弓，他的母亲看到了这个场景之后，也是一头跌死了，就因为这一个画眉鸟一下子害了七条命，可见这个小说就把人的贪这种下场给你写到了一种极致。

其实这种事情直到今天还是存在得很多时候，就是为了那么为了那么毫厘到良知是就可以激发人的贪欲，使人就可以激发人的贪欲，使人做出那种伤天害理不伦之事来。

一文钱小隙造奇冤：讲嗔

那么下个故事就更有意思了，下个故事叫一文钱小隙造奇冤。那么它来自《醒世恒言》。这个故事其实按照他的情节的离奇和沈小官这个故事不相伯仲，可是在篇幅上，在描述上就比沈小官这个故事丰富得多。

那么越到后来，这种描写明朝事情的故事在后两言里边就越来越丰富。那么一文钱小隙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典型的刻画人性的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事呢？这个故事它的篇首头回写得挺有意思，它这个头回写的是吕洞宾的故事。

一说到正题儿，这个故事就非常现实，非常残忍。这个故事最开始就是在景德镇，有这么两个孩子，因为一文钱越闹越凶，结果其中一个孩子姓邱，那么他的妈妈杨氏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孩子俩人打来打去的，妈妈护短就把另一个孩子在望给骂了。

然后在望她的妈妈孙大娘也护孩子，于是又给骂回去了，最后杨氏跟老公他们一合计，越说越越说越委屈，最后杨氏竟然决定上吊。因为离得都不远，就到孙大娘他们家去上吊，结果还走错路了，上吊到了铁匠家。

铁匠一看吓得要命，就把杨氏的尸首给撇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杨氏她的丈夫，一看自己的老婆上吊，于是就告官就把在望的妈妈也就是孙大娘给告了，孙大娘百口莫辩，然后就找杨氏的尸体，那么杨氏的尸体，当年铁匠发现了，铁匠吓得要命，就把他的尸体抛到了河边。

这个景德镇有一个无赖朱昌和另一个无赖老赵大家，看见了尸体，扛着尸体和老赵这在水里打了一仗，然后打着就大喊一声打死人了。老赵就吓一跳，结果老赵家也是臭无赖，他发现这个事之后他们更狠，他们干脆就把自己家两个人给打死了，你不说我打死你一个人，于是他们设巧计，把老朱家人引到院子里，在经过一番厮打，然后大声高喊，你们打死两个人！

结果掀开一看两个尸体，再加上朱昌他们是外来户，就被当地地方官全部擒获！这下故事反转了，变成被讹的，照完斜着尸体又开始，朱昌说，你看他们现在打死我们家人。

这个官老爷就开始查尸体，一查发现杨氏是上自尽的，勒痕还在，于是朱昌他们一家伏法，最后都死在监狱里面。就等于这个官司老赵了。可是老赵胜了之后他们因为分赃不均，当时目睹了这个老赵他们杀害两个人的有个叫赵一郎，是老赵们家的干儿子，而且赵一郎又和老赵他的妻子两个人通奸！

于是赵一郎又去首告，说照完他们谋财害命，结果老赵他们家又被抓了起来，最后老赵家四个人全部被斩首。景德镇这头呢？景德镇这边又想起了杨氏上吊的案子，这边厢当年孙氏就是孙大娘也病死了。

就因为一文钱，两个小孩斗来斗去，最后丧了13条人命。那么这个故事说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其实我们感觉虽然是恶有恶报，这些讹人的护短的争讼的，最后都死了，但是这个故事它是给我们一个什么警示？

他是告诉我们在这个故事当中，你有人性缺憾的，在整个故事里面都没有好下场。比如说孙大娘为在望护短，杨氏为自己的儿子护短，最后双双殒命。那么孙大娘因为特别凶，所乡里乡亲都没有能替替孙大娘说句话的。所以说平时做人很凶，也没好下场。

所以说小说他非常细致，他把这个情节颠来倒去，他给你讲了一个繁复的故事，线索很多，人物众多，但是主题就是告诉你们，这种犯了嗔戒这种狭隘自私，最终要受到恶报。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那么与前两个故事相比，《十五贯》的故事名气大得多。虽然在离奇程度上并没有前两个故事那么丰富，但是冤情可是程度足够。十五贯主要讲的是一个巧，但这个巧也和贪嗔痴里的痴有关系，我们说十五这个故事最开始就讲了一个开玩笑的故事，结果说到正传里面也是因为开玩笑，有这么一个刘大官人，他因为生意做得不太好，那么他的岳父就资助他十五贯，打算让他好好做这个生意。

结果刘大官人回到家里边，他的小妾就来问他这钱干什么？刘大官人说，我把你卖了，这15贯就是卖你的钱。这个小妾说你也没跟我说，就把我卖了，我回家是不是得跟我父母报备一下？于是这个小妾就前脚出门走了，后脚他们家就进贼了，这个贼就把刘大官人给杀了。同时又把15贯给抢走了，结果没过多久，这个邻居就发现了，这个邻居在之前知道他们家小妾要回老家，所以这个邻居主观就认为刘大官人有可能是被小妾给杀死了，于是大家就去追小妾。

那么可巧不巧小妾在往家赶的过程中，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后生，这个后生背一个大包，扛着一沓铜钱，后生一看，小妾一看，长得风姿犹存，于是就打算陪着他一男一女俩人一块赶路。

其实听众朋友，这个情节在今天是很常见的，我们说经常有这种青年中年男士看见姑娘长得好看，那么哪怕他站在她身边看一看，陪一陪，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这个故事里面，少年因为觉得小媳妇可能是一个姿色不错，陪他走一段路，结果闯祸了。闯什么祸呢？

在他们感动的过程中，刘大官人他们的邻居追上来，把这一男一女全抓回去了。然后这个邻居在他们的脑连接在他们的想象之中，就认为理所当然的小妾杀了自己的丈夫，抢走了那15贯。

然后路上遇到这个男人，有可能就是小妾的奸夫男人百口莫辩，这个男人叫什么？叫崔宁。这个故事。他原来就是宋代的一个传奇，叫错斩崔宁。听众朋友崔宁这个人在三言里面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因为这个故事是在《醒世恒言》第33篇，那么更早的时候还有一个故事，也就是所谓碾玉观音。

这个现象在三言是比较普遍的，三言小说里面，我们说它构筑了一个神奇的宇宙，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在小说里面很多人的名字重复出现。重复的人当然像吕洞宾，像苏东坡，像王安石这种历史名人，他们重复出现和三言改编，改写了很多讲史小说有关系。但是像董超薛霸，张千李万向崔宁这样的人名在小说里面多次出现，可见在当时那个时代，像张千李万超薛霸董超薛霸都重名到水浒传去了，那么都是工人叫董超，薛霸，可见在那个时代这些名字已经臭了街了，就跟路人甲路人乙一样。

那么咱说回来，崔宁在15贯里，崔宁他非常的冤枉，他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碰见了一个小媳妇，陪他走一段路。人说那好，你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崔宁说我的钱。人说我查一查，一看15贯。你说巧不巧，崔宁这个人是真冤枉，他真是卖私卖了15贯，可是他偏偏就在错误的时间，扛着正确的15贯碰见了错误的人，就是这个苦主刘大官人他的小妾。结果两个人成了刀下之鬼，这个案子好似就破了。话说回来，刘大官人它还有正妻父亲资助了自己的女婿15贯吗？

这个正妻跟着自己的管家老王管家有一次赶路，被一个就是山贼叫所谓敬山大王，给掳上山做了压寨夫人。这个刘径山大王跟刘夫人两个人过了一段时间，还挺成功，日子越过越好，结果径山大王有一次就感慨，说我的一生还是比较成功的，只不过是妄杀了两个人，又冤死了两个人。然后刘夫人就问，请问此话怎讲？既然大夫说你看，一个是我掳你上山，你管家老王他死的比冤枉，本来我不想杀他。再一个就是我有一次因为欠赌债，猴急了就进人家入室偷盗，变成杀人抢劫了，那个人醒了把他杀了一斧子劈死，抢走了他的15贯。

结果就因为这15贯，后来又冤死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小妾，一个就是毫不相干的叫崔宁。听众朋友，如果您看过《肖申克的救赎》，我们应该深有感触，很多时候这种冤案就是这样，正主逍遥法外，如果不是他自己跟人吹牛，冤案还不能得以昭雪，那么这个案子的结局就是，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刘夫人最后终于去首告径山大王，那么使得山贼也是杀夫仇人得到正法。

总结与延申

那么这几个故事结合到一起，它就反映了一个问题，他就反应了我们说在晚明这个时代，他非常鲜明地体现了就是中国这种底层人民，他们为了生存，或者说在生存的过程之中，因为这种钱财那么触动了人的贪念，或者说贪嗔痴，那么引发这种人世间这种离奇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直到今天对我们还要警示。

其实在三言里面还有一类故事，也对我们有很强的警示，只不过他重点写的是淫。我们说淫戒也是一种罪，那么这种表现它很符合晚明时代那种社会风气。我们说在嘉靖万历年间这种淫秽小说也是很流行，鲁迅先生也批判过这个现象。

当然我们不是说明朝以前就没有男盗女娼了，只不过在晚明时代这种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得到极大的发展之后，人开始写这个问题了，那么进一步就把人性给揭露就更加深刻了。

其实说到淫戒的故事，在三言里边内容还真不少。这个故事真不好讲，因为很多内容都是少儿不宜的，加上这里还有很多比如说继母虐待孩子，还有像明代的悭吝人的故事，也就是宋思公大闹禁文章这些故事。

其实这类故事我们说他揭露人性揭露人的贪念，我们不能说这种现象是晚明社会独有的。为什么这么说？我们都知道人是社会动物，有人就有江湖，所以说当这个社会对人的约束非常强的时候，比如说礼教封建礼法或者说封建国家制度非常严苛的时候，那么这类故事大概也没有人敢传唱。

但是比如说像晚明这个时代，纲纪废弛，社会经济很发达，那么这种社会约束相对比较弱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性他的表现，尤其是与人的社会属性相对的动物属性，那么一旦得到勃发，那么这个故事就出来了。

当然其实在晚明时候这类爱情故事，我们说上一讲所讲到的风尘女的故事，难道没有写到人的这种情欲的本能吗？那么反过来这种对比，也可以让我们知道，像三言里边所讲的这种刻画入微，故事跌宕起伏，而且把人性把人的结局，把人物关系写的那么写的那么跌宕，那么残酷，甚至说残忍。

那么这种揭露，那么它的价值并不亚于我们说四大奇书。因为四大奇书很多都是从大处着眼，那么反过来像三言这种鸡鸣狗盗，男盗女娼写的这么细致，写的这么丰富，当然这里边首先是有这种晚明时候出版界这种商业化的推古，但另一方面它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丰富的这种风情的画卷，还是那句话。

好，那么当然三言，它本身是有一个教育的意义。所以说以上这些故事归结起来都是不同的一个道理，就是所谓天道好，还劝人向善。

但是冯梦龙的结论却没有掩盖他所讲这个故事这个过程所提供的一个艺术价值和对人对读者的一个震撼力。那么这个话题我们暂且撂在这里。那么在下一讲里面，我们重点讲一讲三元里的正能量，那么今天这一讲就说到这里，我是窦可洋，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