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传奇2：陈文新 | 元稹有多渣，一部《莺莺传》告诉你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武汉大学的陈文新。下面我们接着讲唐人传奇的第二个内容，元稹的《莺莺传》何以成为唐人传奇中影响最为深远的名篇？

说到唐人传奇，可以说其中的许多篇在后世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没有一部的影响能够跟元稹的《莺莺传》相比，我们只要提这样几部作品，大家就可以获得一个印象。 

在金代有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在元代有王实甫的西厢记杂剧，在清代有曹雪芹的《红楼梦》，他写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而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就是以共度西乡来作为他们的开始。

所以可以说没有元稹的《莺莺传》，就没有中国古典戏曲和小说中的许多重要的作品。我们要问他为什么能够影响如此的深远？我们可以说大体上有四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元稹的《莺莺传》撰写的是他亲身的经历，是他年轻时代的一段真实的感情生活。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说对于这一方面从宋代开始做了传奇辩证，一直到现当代，像陈寅恪这样的一些学者，都对元稹的《莺莺传》和他个人的经历作了考证。

他们得出来的共同的结论是这篇作品写的就是元稹本人的经历。元稹在他刚刚20出头的时候，与他的初恋的女朋友，也就是《莺莺传》当中的莺莺，他们过了一段非常豪华的感情生活。

尽管这一段感情生活其实延续的时间不长，他们在一起的总的时间算起来大概也就两个月左右，但是元稹终生难忘。为什么终身难忘？当然第一个这是他的初恋。第二个也是因为他的第一个女朋友有许多在他看来他永远不能忘怀的特点。

第一个就是他的女朋友长得特别的漂亮，而且特别的会化妆，也就是打扮得极其的时髦，以至于元稹一见到他，就没有办法来克制住对他的那样一种喜欢的感情。而且女朋友的诗和文都写得非常的好。

这两个方面正好和他后来的妻子韦丛形成一个对照。他的妻子韦丛非常的贤惠，但是相貌其实不能够说是特别的出色，而文化水平也可以说是相对的比较低一些。 

因为他的妻子韦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迷信。比方说假如房子外面有乌鸦在叫的话，她一定要向上苍祈祷保佑他们，她是一种特别迷信的那种生活当中的这种女子。

两个人比较起来，可以说元稹的女朋友不只是因为是初恋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关键是她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既长得漂亮，而又很有才情的这样的一个女性。

所以我们看元稹的《莺莺传》，他写张生和莺莺两人的交往的时候，他对于时间地点，比起别的作品来都要写得更加具体。 

比方说它写了莺莺和他第一次约会，约他的那一首诗，是哪一个时间写的？他明确的告诉我们是农历的正月十四，他们约定要待月西厢下。所以到了农历的2月15这一个晚上，他们就见面了。

而到了农历的2月18的晚上，他们就住到了一起，或者说私下结婚了，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所有的时间，每一段时间有多长，是在什么地方，他都记得很清楚。这一点和《霍小玉传》和《李娃传》这样的作品有一个很大的区别。

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我们只能够用四个字来说，叫铭心刻骨。因为铭心刻骨，所以尽管他们当初只在一起呆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的生活在元稹的一生的记忆当中都永远的留着，而他的作品又让这些记忆留给了后人。

所以当后人读这个作品的时候，尽管他们有遗憾，他们觉得那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分开了，但是他们又觉得正因为有这样一种遗憾，他们更加不能够淡忘这样一个故事。他们为元稹和莺莺惋惜，其实也是为我们人类生活当中的许多人惋惜，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元稹的《莺莺传》故意用了改头换面的方式来讲自己的爱情的经历。但是改得极其的巧妙，所以让他的朋友和读者都觉得元稹这个人真是太有才情。

我们要问元稹《莺莺传》所写的真实的情况当中，这一对如此感情深厚的青年男女，为什么最后居然分开了？

分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莺莺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尽管她很漂亮，很有才情，但是这个很低的社会地位，他会给元稹带来一个致命的杀伤力。就是假如你娶了这样的一个人做妻子，你将没有办法进入上流社会。 

因为上流社会在接纳一个人的时候，不仅仅是接纳他本人，也要接纳他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要接纳他社会关系当中最重要的，那就是夫妻。所以在唐代有这样的一个风气，特别的对一个读书人的两个方面很看重。

第一你娶的妻子是来自于哪一个社会阶层；第二，你做的官职是不是一种比较有声望的官职。如果这两个方面你都做的不好的话，那么你在上流社会基本上就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我们看到元稹一生当中，他其实在这两个方面都遭受过痛苦。比方说做官，他最初是明经出身，但是后来他又重新的考了进士。 

为什么一个民间出身的人在上流社会会一直被看不起？他年轻时候谈的女朋友，后来两个人也分开了，他们两个人的分开，我们可以说既是元稹的迫不得已，也是莺莺的理解所致。

莺莺对于元稹其实有这样一种理解：我们是好过，但是假如你把我甩了，我也理解，因为我确实不适合成为你的妻子。这个是生活当中的实际的情况。

而到了元镇的《莺莺传》里边，元稹把它做了这样的一个改变，那就是张生和莺莺的分开不是因为莺莺的社会地位很低，因为在《莺莺传》里边，崔莺莺是属于唐朝的五大高门之一的崔姓。

崔是唐朝很有声望的一个门第，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她的社会地位到任何地方都是拿的出去的。为什么他们还分开来了？那是因为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两个人违反了当时的婚姻法，而如果一个人违反了当时的婚姻法，就被认为没有成为正妻的资格。

所以莺莺在写给张生的信里面就说：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说我们两个人没有经过正常的婚姻手续，我们就住到了一起。假如你甩了我，我也可以理解，我不恨你。

不过假如你能够看在我们感情的份上娶我的话，那就算你格外的恩惠。用这样的一个方式来为他们后来的分手来做铺垫做解释，可以说也是唐代的一个很有效果的一个解释。

而且他还顺手把当时的高门大族给调侃了一番。因为高门大族的一个姓崔的，而像元稹这样的作家，他们调侃高门大族是能够得到朋友圈的喝彩的。像他的朋友圈里边的白居易这些人，都是出身于贫寒家庭的读书人，他们受到了高门大族的很多歧视。

而当他们在作品里面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来调侃高门大族的时候，也有一种很有趣的寻他们开心的效果。这个是这一篇作品为人喝彩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是元稹的《莺莺传》所写的这种悲剧结局，也就是两个感情很深的人，他们最终没能够走到一起。它有很深广的内涵，深广的内涵就是彰显了人性和社会的冲突。

说到人性和社会的冲突，我们可以提到一个历史上的事实，那就是历史上的唐明皇和杨贵妃。曾经是一对感情特别深厚的帝王和后妃。但是当后来安史之乱发生的时候，到了马嵬坡，政变的军人强迫唐玄宗逼着杨贵妃自杀，而唐玄宗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站在唐玄宗的感情的立场上来看，这个事情做的是不对的，但是从稳定唐王朝的局势的角度来看，他又必须这样做。所以唐玄宗这个事情，他就从一个特殊的情景彰显了社会与人性的冲突。

而这种冲突也可以说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可能面对的一个冲突。所以我们可以理解张生和莺莺，他们最终不能够走到一起，其实是迫于外在的巨大的压力，因为外在的巨大的压力，使得他们就不能够来让自己的这一份感情在婚姻当中继续活下去。 

如果他们让这一份感情继续活下去，活在婚姻当中，那么他们在社会中就会被淘汰，就会成为社会生活当中的一个受到致命伤害的那样一个人。所以他们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下，两个人同意分手。这样的一个分手是包含了很深的内涵在里边。这是我们讲的第三个小点。

第四个小点，那就是元稹的《莺莺传》最后，张生在和莺莺分手以后，他发的那一段议论。本来只是想跟身边的朋友开个玩笑，没有想到他在后世引起了巨大的反弹，反弹也加强了大家对《莺莺传》的关注，他发的议论是什么呢？

那就是张生在他和莺莺两个人感情很深厚的时候，他对朋友们说，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要和莺莺分手了。我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呢？

是因为莺莺是这样的一种女人，如果她有幸得到那些特别有权力的人的赏识，他就可以成为商纣王宫廷里的妲己，因为周幽王身边的褒姒是这样的，一些人是可以把别人的家庭、把别人的国家都可以颠覆的祸水。

我张生这个人没有能力来抵御这样一种诱惑，所以我就干脆克制住我的感情。这样的一个做法其实是有意识的，和唐王朝时代的一个敏感话题挂钩，有意识的来造成一种调侃的效果。 

因为我们都知道在唐朝所谓女祸的现象是特别的突出。我们都知道有个武则天差点就把唐王朝变成了武周王朝，还有个韦后经常的让她的丈夫戴绿帽子，还有个杨贵妃。

因为他是受到了唐玄宗的宠爱，所以他的堂兄杨国忠成为了丞相，导致了整个朝政的混乱，这样的一些情况都让唐代的人一谈起女祸的问题，就有一种共鸣效果。

所以元稹在《莺莺传》里面故意的就把两个人的恋爱和女祸连起来，跟朋友们开一个玩笑。但是后人已经不理解了，后人就觉得你这个玩笑简直就是做了陈世美，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是很讨厌的事情。 

所以像鲁迅这样的一些小说家，也包括很早的宋代人，都觉得这个话说的不应该，所以他们就要思考，既然话说的不应该，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他们就要追寻其中的原因，他们也要改写这样的一个结局。

所以我们看到后来的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的西厢记杂剧，都致力于改变这样一种结局。他们的宗旨就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巨大的反弹也扩大了元稹《莺莺传》的影响。这个就是我们讲的第二个方面的内容。元稹的《莺莺传》为什么能够成为唐人传奇中影响最为深远的名篇。

好，下一讲我们讲第三个问题。唐人传奇中的妖精有什么别开生面之处。我是武汉大学的陈文新，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