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传奇1：陈文新 | 能与唐诗一较高下的小说作品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武汉大学的陈文新，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唐人传奇。我想分四个方面来讲这样的一个话题。

第一为什么唐人传奇可以和唐诗并称一代之奇。第二个问题，元稹的《莺莺传》为什么能够成为影响最为深远的作品？第三，唐人传奇中的妖精有什么别开生面之处？第四，托名牛僧孺的周秦行纪，是一种什么类型的作品？ 

下面我们讲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唐人传奇可以和唐诗并称为一代之奇。我们经常称唐代是诗的时代，所以唐诗享有崇高的地位。同时我们也会经常的说，唐人传奇和唐诗可以并称为一代之奇，这样一个并称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们可以这样来说，唐诗开创了中国文化史上一个新的抒情文学的时代。而唐人传奇开创了中国文化史上一个新的叙事文学的时代，说他开创了一个新的叙事文学的时代，是说唐人传奇，他所用的文体是历史家用的传记的文体。

但是他用这样的一种传记的文体，写出了历史著作所没有写出来的新的生活内容。所以我们说它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样我们可以分作几个方面来谈。第一个小的方面，那就是突破了历史著作的第一个惯例，大量地描写了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 

说到历史著作，我们要有这样的一个基本的判断，那就是历史著作是要讲故事的，但是历史著作要讲的故事，都是军国大事，也就是凡是那些与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文化上没有关联的事情，历史著作都是不写的。所以历史著作通常不关注单纯的个人的感情生活。

而在唐人传奇当中，我们所看到的最有魅力的作品，恰好是写出了青年男女之间的那样一种美好的感情。比方说像《霍小玉传》，像《李娃传》。如果没有这样一些美好的作品，我们中国叙事文学史上对于爱情的那样一种精彩的描写，还要不知等待多长时间。 

唐人传奇打破了历史著作第一个惯例，它面向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展开了丰富多彩的描写。

第二个对于历史著作惯例的打破，是他描写了大量的豪侠。豪侠我们一般称他为民间的英雄，也就是他不是在体制内的英雄。所以历史著作对于豪侠一般是采取一种回避的或者贬义的态度。

但是唐人传奇的作者从豪侠的身上发现了一种气象，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魅力，所以他们写了大量的豪侠，而且他们在写豪侠的时候，受到了印度传来的佛教的影响，在那些豪侠身上设想出了一些特别有意味的特点。 

比方说他们特别喜欢写女侠，比方说红拂，这都是一些盛传的吕霞。为什么要写女侠呢？因为女侠和柔媚、轻盈这样的一些魅力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让豪侠的形象摆脱了一个常规的路数。

此外唐人传奇中的豪侠大多是有轻功的，这一点和后来《水浒传》里的豪侠有很大的不同。后来《水浒传》里的豪侠像李逵，像武松，像鲁智深都是实实在在的靠自己的力气来闯荡江湖。但是唐人传奇里的豪侠像聂隐娘这样的一些女子，她们有一种特殊的功夫。 

后来像金庸小说里边写到的那些豪侠的轻功，其实不是他的创造，他是从唐人传奇那里学过来的。这是我们讲的唐人传奇的打破惯例的第二个地方。

唐人传奇打破历史著作惯例的第三个地方，那就是他开创了一个大量虚构的时代。

我们一般的人会说，文学作品总是要虚构的，但是一定要注意，历史著作是不能够虚构的。假如一个历史著作的作者说，我现在要虚构一段历史给你听，那他等于打自己的耳光。所以历史著作告诉我们，实录才是它的最高的原则。 

但是唐人传奇的作者认为，虚构才能够把我们带到另外的一个世界里边去。所以像唐人传奇里边有一个重要作者叫牛僧孺。说到牛僧孺我们要知道他是做过丞相的人，可是这个做过丞相的人，又曾经很喜欢写小说，他写了一本有名的玄怪录。

在玄怪录里边有一篇叫《缘无有》，什么叫缘无有？就是像汉赋里边的子虚乌有这样的一些名称一样。它告诉你，我这个人物本来就是没有的。虽然没有，但是我这个人物有关的事情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魅力。 

所以后来清代有一个博学的学者叫纪晓岚，他在谈到唐人传奇的时候，他就会说，唐人传奇会有意思的告诉你，我这个作品就是虚构出来的。

这个可以说是当时受到了中亚和其他地方的比方佛教文化影响所产生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如果没有唐人传奇，我们中国叙事文学的面貌不会如此的丰富多彩。这个是第三个。

第四个打破惯例的地方是唐人传奇的作者，他们习惯于以个人的身份讲故事，而不是以朝廷的身份讲故事，这个非常的重要。因为历史著作的写作绝不是个人的写作。

尽管我们知道有一些历史着作，他们都署上了个人的名字。比方说《史记》署的是司马迁的名字，《汉书》署的是班固的名字，但是他们都是经过了朝廷的允许的，他们是代表朝廷来写作的。

所以司马迁当时的职务是太史公，而班固也是朝廷给他这样的一个职责。所以我们中国的正史，后来都是用官方的名义来修史，叫做官修正史，正史是不能够由私人来写作的。但是唐人传奇的作者，他们强调，这个故事是我讲出来的。我是一个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爱，自己的特殊感受的人。

比方说有一篇小说叫《王度古镜记》，里面讲的都是照妖镜的故事。本来照妖镜的故事在六朝的时候就有很多。但是这个故事是从王度的嘴里讲出来的，有王度个人的一些感慨在里边。

比方说王度特别希望用他的照妖镜来解除百姓的苦难，来维护社会的稳定。可是上天告诉他，你不能够反天救物，所以当隋王朝灭亡的时候，他的照妖镜也失去了，也离开了它。这里就有一种对这个世界的个人的绝望的感概。 

所以我们可以说唐人传奇是以个人的口气讲出来的那些赋予魅力的故事。我们不仅仅是读到了作者写出来的故事，我们也读到了写这个故事的作者本身，他的喜怒哀乐都在其中。这个是我们说的唐人传奇打破历史着作惯例的第四个方面。

上面四个方面就是我们讲的第一个问题，唐人传奇为什么可以和唐诗并成为一代之奇，因为他们都开创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新的时代。这一讲的内容就到这里，下一讲我们要讲元稹的《莺莺传》，为什么能够成为唐人传奇中影响最为深远的名篇？ 

我是武汉大学的陈文新，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