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子为政,焉用杀?

59.子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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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59课|子为政,焉用杀?


大家好,我是杨鹏,欢迎来到我的“《论语》共读课”。今天讲第59课,内容是两章,《论语》“颜渊”篇19章。我先念一遍。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指季康子向孔子询问执政之道。


季康子这样问:“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季康子问的内容是:假如杀掉无道之人,亲近有道之人,怎么样?

 
季康子其实是以问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执政之道,这就是杀掉无道之人,杀掉坏人,但亲近有道之人,亲近好人。执政国家,就是杀坏人,亲好人。
 
治理国家,就要保护好人,惩处坏人。季康子所表达的,只是他治理鲁国的正常手段,但是孔子却给予了否定的回答。我们来看看孔子是怎么考虑这个问题的。
 
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孔子回答说:“你执政国家,为什么要靠杀人呢?”

 
季康子认为,治国首先要“杀无道”,杀无道坏人,孔子认为,依靠杀人来治理国家,这就大错特错。
 

孔子解释说:“子欲善,而民善矣。”你想求善,你执政为善,以善为你的执政准则,民众就会向善,民众就不会有无道恶行了。执政者向善,民众就会向善。


孔子接着解释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君子的德性就是风,平民小人的德性就是草。风吹草低,草就顺风倒。

 

“君子”,指贵族执政者。“小人”,指庶民平民。“偃”,指放倒、倒下。


从孔子的这个解释中,我们可以总结出两条:第一,孔子认为,社会的道德,是有主从关系的。君主贵族执政者,是道德的主导人,民众是道德的追随者。或者再用一个比喻,道德的是分成源头和流水的。君主贵族执政者,这是道德之源,民众是道德之流水。水源清澈,水流就清澈。水源混浊,水流就混浊。
 
第二,民众出现道德问题,一定是执政者的道德败坏在先。正因为民众在道德上不是主导者,不是主体,在道德上,民众是追随者,所以,当民众出现道德上的问题,出现德性上的败坏,出现无道之恶行,本质上一定不是民众的问题,而是执政者的道德败坏在前,是君主贵族没有做好德性的榜样,相反君主贵族的无道恶行造成了民众的无道恶行。
 
大家知道,现在的刑法上有主犯、从犯和协从犯的三种区分。主犯指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的犯罪分子。从犯是起次要或者辅助作用的犯罪分子。胁从犯是被威胁利诱而被迫参与犯罪的,罪刑比较轻。
 
按孔子的标准,因为民众的德性是草,随着执政者的德行之风而变化,如果说执政者是犯罪的主犯,官吏就是从犯,民众连从犯都算不上,只能算胁从犯。
 
孔子认为,季康子是鲁国的执政国卿,对鲁国的道德状态、德性状态、刑事犯罪状态,负有最高责任。如果鲁国无道、恶行盛行,那么季康子就是主犯,民众最多是胁从犯。
 
按孔子论述的逻辑。一个主犯,向孔子请教,如何诛杀胁从犯,孔子认为追责主体完全不对。
 
孔子教育我们,当社会出现问题,老百姓缺德犯法,主要责任在执政者而不在老百姓。执政者应当首先反省和改正自己,而不是只想着怎么去惩处老百姓。
 
上节课我们讲过,季康子对孔子很好,是他把孔子从卫国接回鲁国安度晚年的。季康子真的是一位有雅量的执政者,他对孔子这种指责很宽容。我说过,这不是季康子个人的执政特点,这是春秋时代各国执政者的共同特点。
 
各国竞争,抢夺人才,因此对人才比较宽容和爱惜。也因为这样的言论和思想宽容的环境,孔子说话才这么直来直去,一点不给当政者、自己的恩人一点面子。
 
这一节的前面,“颜渊”篇第18章,季康子与孔子还有一段对话,有助于我们理解本章。18章说: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季康子忧虑盗贼的问题,问孔子怎么办?孔子回答说:“如果你不贪求过多,就算是你奖赏盗窃,民众也不会去盗窃。”
 
这等于是指责季康子贪求和剥夺财富,造成民众贫困而走上盗窃之路。孔子这么说,是有针对性的。
 
孔子学生冉求帮助季康子推行新政,增加了对税赋的征收,超过了周公礼制规定的比例,孔子对此是坚决反对的。孔子表示要断绝与冉求的师生关系,并且要求弟子们对冉求“鸣鼓而攻之”。
 
孔子认为,盗贼问题成为大问题,就是因为民众穷困,民众穷困,就是因为朝廷征收赋税过多。所以,当季康子问政于孔子,问孔子是否应该首先诛杀无道犯罪之人,孔子马上反对,认为首先要反省朝政上的问题,反省执政者缺德性的问题。
 
讲到这儿,我们进一步分析一下本章的三个问题。一是孔子与当政者的关系。二是德治和刑法的关系。三是道德平等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先看孔子与当政者的关系。季康子是当政者,孔子直截了当地批评季康子,孔子是当政者的批评者,同时春秋当政者是能听批评意见的。孔子忠于国家的方式之一,是公开批评国家不合理的执政方式。孔子讲“忠”,但是忠于的是上天之道,是周公之道,是以德治国的准则,是忠于民众的利益。孔子并不是无条件顺从具体的当政者。
 
第二个问题,我们看看德治与刑法的关系。德治,指的是行德政,善待民众。刑治,就用刑杀治国。季康子认为治国,首先要杀掉无道恶人。这是重视刑杀,是以刑治国,从中国思想史上看,季康子偏向法家思想了。
 
孔子是坚决反对这种以刑杀为治国基础的作法的,这与周公之道有关。周公之道,在处理德和刑的问题上,采取“明德慎罚”的态度,执政就要彰明人的德性,在惩罚人上要谨慎。后人总结为“德主刑辅”,以德政为主,以德治为主,以刑罚为辅助,而不能以刑杀为主。
 
以刑杀为主,以刑治为主,就等于把每个人视为坏人,并且以对待坏人的方法来治理国家,这样就把执政者和民众的关系定位为刑警和盗贼的关系,一个坏人整坏人的社会,这会伤害人性中善良光明的一面,会造成国家的黑暗和人性的败坏。
 
孔子的敏感度很高,他对季康子要以“杀无道”来主导鲁国的政治感到紧张,他反应比较激烈,这是有预见的。后来的商鞅法家,就彻底走上了完全依靠杀戮和刑罚来治国的黑暗道路。有孔子这样的对德治的坚持,对法家法制形成一种制衡,以后的中国法律史演化,基本定调在“德主刑辅”的大方向上。
 
弘扬人性中善良光明的一面,控制住人性中邪恶黑暗的一面,这是国家治理的两个方面。而且,如果社会上邪恶黑暗横流,原因不是老百姓天性就这样,原因就是执政者的德性败坏了,执政者本身邪恶黑暗放纵了。
 
执政者对国民的道德、法治有重要影响,要想拥有一个充满爱和正义的社会,首先要能管住执政者,让执政者不能够变得邪恶黑暗。孔子虽然讲等级,在道德上也分等级,他要求执政者承担更重要的道德责任。


第三个问题,道德的平等的问题。孔子认为人和人之间是有道德差异的。社会不同阶层,背后有一个隐含的等级,这就是道德等级。孔子认为执政者、高阶层的人,应当是在道德责任上承担更多的人,他们应当是在道德上、在德性上应当是更好的人。孔子讲等级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有君的德性,臣有臣的德性,父有父的德性,子有子的德性。但君的德性,比臣的德性,父的德性比子的德性,应有更多的道德担当,提出了更多的道德责任的要求。孔子的等级制度,这种权力上的等级制度,背后有一个道德上的责任等级作为支撑。权利大者,必须承担更多道德责任,对自己德性的修炼,对自己德性的自觉,就应更下功夫。孔子这种看法,与我们今天讲的道德人格平等是不同的。虽然我们不同人的道德是会有差异的,但治理国家,不能建立在我们相信领导人的道德要比我们普通人要高,或者说相信我们领导人要比普通人要承担更高的道德责任。这种把道德分成等级,用道德的等级来支撑社会的等级制度的这种看法,我们会认为有问题,我们是不接受的。如果你是有信仰的人,你会觉得,不是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吗,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道德的主体,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道德的主动性的。普通老百姓的道德追求,并不能因为领导人的道德变化而变化。不能说领导人讲道德,我们就讲道德。领导人不讲道德,我们就不讲道德。普通老百姓在道德问题上,在善恶是非选择的问题上,不能只是跟着领导人的道德选择来。如果领导人做邪恶的事,为什么老百姓就要跟着领导人去不道德呢?就要去做邪恶的事呢?为什么老百姓就不能去制止他,告诉他,基于道德的要求,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必须停止。道德平等的问题,每个人都是道德的主体,从这个问题,我们能看出孔子的局限。
 

总之,孔子有他自己的价值准则,他认为谁执政,谁就应该是道德和法律责任的最高承担者。孔子坚守以德治国,以爱护和保护生命为中心来治理国家。他保有着对人性善良和德性的信任,在历史上,孔子这种思想,平衡了法家的以刑治国、以杀戮治国的这种思想倾向。不管怎么说,孔子身上有我们可以继承的东西。就像他认为责任和权利应当是对等的,权利大你就应该承担更高的责任,这是我们要继承的东西。孔子忠于国家,但他批评具体的当政者,他并不愚忠,这也是我们可以继承的。但我们要超越的,是他提到的道德等级的问题。任何人无论社会地位如何,都应有自己的所应坚守的价值准则,不能跟着领导人的道德的变化而变化。领导人有道德,我们讲道德。领导人没有道德,我们也要坚守道德,而且制止领导人不道德的行为。这才是国家主人翁和一个公民应有的取向。

 
今天这一课,我们再一起读一遍: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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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范华杰

    等级高的很多时候德性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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