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白话文】致沅弟：做人需笃实，不可巧诈

这封信是咸丰八年正月初四日曾国藩自湖南湘乡老家写给在江西前线指挥湘军与太平军作战的九弟曾国荃的。信中，曾国藩除了向九弟曾国荃介绍家人的近况，还着重向他强调了在官场上保持笃实本性的重要意义，并在信尾附上对联一副，教给九弟曾国荃带兵的方法。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月二十八日接到弟弟二十一日寄来的亲笔信，很高兴听闻你的消息！
临江已经收复，吉安被收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攻克吉安之后，弟弟要么带领中军围攻抚州听候江西巡抚的调（diào）遣，或者率军跟随李续宾北上安徽剿匪，都可以，（等你做出决定之后），我们再详细商议。剿灭“贼匪”这件事情，由我开始，由弟弟把它完成。既可以弥补我的疏漏、缺失，又可以完成父亲的遗志，因此弟弟你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做成这件事情，不要稍有战功就立刻萌发告老还乡的念头。
弟弟信中说自己是踏实肯干的一类人，我相信我自己也是踏实肯干的一类人，只是我做官、做事的经历，实在一波三折。饱经坎坷、变故，让我多少学会了一些官场上权衡利弊、见机行事的小聪明，我让自己学“坏”了。然而，实际上我学到的这些小聪明万万比不上那些城府极深的人，这些小聪明不仅丝毫起不到好的效果，还白白被人笑话，让人怀恨在心，对自己有什么益处呢？近些日子以来，我在家守孝，痛下决心反思自身的问题，决定用心做一个平稳踏实的人，将自己笃实的本性展露出来，还自己一个本来的面目，恢复自身所固有的本性。贤弟你现在在外面带兵打仗，也急需做回、原来那个笃实的自己，千万不能成为油滑、机巧的那一类人，任由自己的品德一天天的败坏。即便别人机巧、奸诈，我仍然应当秉持笃实的本性，真诚、正直的应对。这样的话，久而久之，别人的对你的那些坏心眼也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如果执意跟那些奸诈人勾心斗角、睚（yá）眦（zì）必报的话，那么彼此之间的报复、攻击就会没完没了。
至于刚毅的气质，绝对不能没有，然而刚毅跟刚愎（bì）不同。古人说，自胜者强（qiáng）。说的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强（qiǎng ）迫自己“克制”、“宽恕”、“行善”，这些都是自胜所应有之意。像不习惯早起，却能强（qiǎng ）迫自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不喜欢严肃、端正的坐姿，却能够强（qiǎng ）迫自己一动不动的坐着冥思；不习惯干重活苦活，却能够强（qiǎng ）迫自己跟普通士兵一起同甘共苦，强（qiǎng ）迫自己勤劳且不懈怠，这就是“刚”。不能够坚持，而强（qiǎng ）迫自己一以贯之，自始至终的坚持，这就是“毅”。做事情不懂得刚毅，而处处认为胜人一筹，这只是刚愎（bì）罢了。刚毅、刚愎（bì）两者十分相似，然而它们的本质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对于它们之间的区别，不能不认识清楚，不能不谨慎对待啊！
李云麟的气场强大，才识出众，实在是一个杰出的人才，只是他在爱与人争辩这件事上，有些过头。弟弟可以让他这几天到家里来一趟，和哥哥我畅谈一次。
哥哥我的身体一如平常，只是心中的苦闷郁结，无法抒发，所以一直都觉得不是很舒畅，夜里常常睡不着觉。我打算请镜湖的三爷来这里替我诊断一次。听说弟弟到军营后身体、气色都好了很多，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非常的欣慰。九弟你媳妇最近的状态也很平稳、良好，元旦的时候还前往新房子那去拜年。叔父、六弟也到新房子这里来了。我跟澄弟等人初二那天到白玉堂，初三请本家来新房子这里。任尊家又还了因为五婶脚疼所许下的三天龙愿，初四那天就散场了。我只去了丈母娘家还有攸（yōu）宝庵，并没有劳烦、惊扰自己家的人。温弟现在跟李续宾家联姻，大概定在正月的时候定婚。科四之前玩耍包火药的纸，导致手受了轻伤，现在已经痊愈，邓先生定在十八日那天前来家塾教书，葛先生打算十六日那天去接他。甲三的婚事，我打算替他向筱（xiǎo）房的小女儿提亲，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三女儿打算把她许配给罗山的二儿子，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你跟刘詹岩先生见面了吗？如果你见到他，请一定转达我深深的歉意。黄莘（shēn ）翁的家塾最近情况如何？如果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弟弟替我多多关照。他因为组织地方捐助军饷的事情没少受气，吃的亏也不少。
母亲的坟墓的事，今年应该找一块好地方改葬。只是兄长我的脚力不够，（没法亲自四处寻找），地方上那些风水先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因此这件事比较难以下手。
其它的事情就不一一说了，顺便向你问好，很多事情，我们兄弟之间彼此心照不宣。
                                                     曾国藩亲笔
                                    咸丰八年正月四日，（第一号家信）
另外，带兵要把能打仗放到第一位，现在长时间停滞在坚固的城池下面不能有所进展，没有仗能打，也是件让人郁闷的事情。如果能够将部队转移到河东驻扎（zhā），应当会有一两次大规模战斗的可能，但是弟弟部队的士兵，锐气有余，沉稳不足，气质浮躁，还不懂得收敛，这是兵家大忌，还希望你仔细观察士气、军心。有空的时候随手写了一个对联，以此给弟弟建议：
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
办事无声无臭（xiù），既要精当，又要简捷。
贤弟你如果能够做到上面这两句话，那么以后能为哥哥我争气的地方还多着呢
                                              曾国藩又行，初四日夜


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指出，在官场上耍“小聪明”，或察言观色、曲意逢迎，或施展权谋之术，与人勾心斗角，并不是真正的高明。对于本质笃实的曾国荃来说，将自己踏实、真诚的一面展现出来，不与人争权夺利，才是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的正确方法。
不仅如此，曾国藩还指出，刚毅之气，是优秀的人不可或缺的品质，那么何为刚毅呢？在曾国藩看来，刚毅包括“刚”和“毅”两个方面，所谓“刚”是指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能够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刚”，所谓“毅”则是指做事一以贯之、持之以恒的能力，能够自始至终的坚持，有恒心，即是所谓“毅”。刚毅与刚愎不同，空有胜人的心气，而没有踏实做事的恒心、毅力，就是刚愎，刚愎与刚毅一字之差，但却有天壤之别。
此外，曾国藩在这封家信的末尾还指出，带兵打仗，最终的目的是获胜。在战局焦灼的时候，要能够主动寻找战机。打仗靠的不只是勇气，沉稳的心态也不可或缺。正如他赠给九弟曾国荃的对联中所说，打仗要不慌不忙，先做到稳稳当当，然后在寻求变化。办事也是如此，要悄无声息，既要细心，也要干脆、利落。这些道理，都值得我们学习、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