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4：陆建德 | 狮子意象与海洋文化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陆建德。

上一讲，我介绍了海明威代表作《老人与海》的基本内容，相信你对这部作品已经有所了解。下面我还要与你分享我对这部作品的特殊风格的一些理解。

海明威的写作风格是非常奇特的。我曾经看到过一张漫画，这张漫画上面的海明威是站着的，在一个很高的桌子上写作。他站着的时候，姿势很奇特，一条腿是往后面翘起来的，也就是说他是用一只脚站着写作。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写作吗？

因为海明威觉得用这么特殊的方式来写作，他的风格会特别简洁。如果我们坐在沙发上非常悠闲地敲打字盘，可能就会比较啰嗦，在文字上也可能会比较放纵。但是海明威他追求一种超级简洁的风格，所以他要单腿站立来写作。我们读海明威的作品，会发现他尽量避免使用形容词、副词这些修饰用的词语，他往往只呈现一个简单的事情经过，给你一种在现场的感觉。

我们在《老人与海》里面也会看到，大部分内容都是非常简洁的场景描写，他不大有抒情，也不会用很多的形容词和副词，绝对没有感情喷涌的时刻。这种风格我觉得是值得我们读者欣赏的，也值得我们中国当代作家借鉴的。

另外，海明威写作会做很多前期的准备，他会去深入生活，去体验相关领域的各个侧面，比如第一讲我们提到的西班牙斗牛、古巴渔民生活等等，海明威这方面的知识都是非常的具体、细腻的。

他的语言文字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我们也要关注。《老人与海》有大量的捕鱼的细节，海明威对捕鱼的所有细节是了然在胸的，我们读下来就会觉得他真得是对这一行极其地熟悉，他自己就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渔民。不仅如此，老人圣地亚哥在海上捕鱼的时候看到了天上飞的鸟、海里游的鱼，是一个行家里手，还有它们的种种习性，有关的描写都是跟现实相符的。海明威他写得非常细致、具体，说明他对大量的海上的情况、天上的情况，都是非常的熟悉。所以海明威有非常具体的博物学的知识。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他真是让人非常敬佩的。

我们经常讲，要写好一个话题，首先就需要深入生活，有时候你会觉得这像是套话，但是我们从海明威的创作实践中可以发现这并不是句空话。

第三个，就是海明威在写作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有一些场景经常出现，比如说有一些意象。在《老人与海》里面，他几次讲到狮子——非洲的雄狮。在小说结尾的时候，老人圣地亚哥回到自己的窝棚睡觉，睡梦里面他又梦到了狮子。我们知道，狮子是万兽之王，有一种天生的威严。《老人与海》里面的狮子是不是在某一种程度上，也是这个老人的精神象征呢？老人是不是，也是跟一头非洲雄狮一样，是兽中之王、人中之杰呢？作者想要传达的是主人公圣地亚哥不光是一位古巴海岸边的渔民，他代表着人类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归根结底就是人可能会受到种种的挫折，甚至失败，但是它身上有某种东西，是打不败的，是永远征服不了的。这是小说给我们的启示。

在海明威生活的年代，世界正面临种种的挑战和难处，大家就在担心会不会真得有战争来临。但是海明威他是意识到，即使人类面临各种难处，最终还是应该对未来抱有积极的信心。所以《老人与海》出版以后，会发现不仅美国人非常喜欢它，全世界各国的人都非常喜欢他，因为这部小说它向大家传递的是一种人类最终必将获胜的这么一种信念。而且这种信念是建立在和平基础上的。人类必胜，并不是说人一定要征服大自然，而是人在与世界共处的时候，人要敢于体现出自己身上最优秀的品德。

那么，老人他在捕鱼的过程里面最优秀的品质是什么呢？

前面说过是他的不屈不挠，绝不放弃。不过，老人在整个捕鱼的过程里面，我们会看到，即使最终鱼没有捕到，他也是不气馁的，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的、从容不迫的精神。我们又会看到，一方面他在跟鱼搏斗，另外一方面又会觉得他是生活在物质生活层面之上，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极低的，并不是为物质所限制的一个人。这种精神我觉得最终是对人类未来的一种乐观的预期。

我读了《老人与海》这部小说以后，我深深地感到老人圣地亚哥身上有一种非功利的生活态度，他不太在意自己做这件事情一定能得到什么。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一个启发。受到老人这种非功利精神的启发，也许我们对生活里面很多事情就不太会在意。比如说要做一个科学实验，就不害怕失败，大家是出于兴趣去从事这种研究，而这种态度恰恰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一种态度。

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个实验，并不要求这个实验必须成功。这个失败本身就是也可以向世人证明，就是这个实验的路子走不通，告诉其他想做同一个实验的人，你换一条路走一走，换一个思路，你可以得到更出色的一个结果。我们的社会其实是特别需要有一种不计利害去做事情的一种态度，一种精神。而这种态度也就是在科学实验中、在生活中仰望星空的一种能力。老渔民圣地亚哥在这方面给我个人的教育是特别多的，我也希望你从这部小说里面品读出一些对自己特别有帮助的内容来。

读文学作品不光是美学欣赏，我深信文学作品是跟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学作品往往以其特有的方式来告诉我们，或者向我们提出问题，就是我们应该怎么生活。我们不一定是个渔民，我们的工作也不一定是天天出海打鱼，但是圣地亚哥面临的问题跟我们是一样的，就是我们应该怎么生活。

老人的生活非常地光彩，他两手空空地回来，但是我们看到了他在这个过程里面，展现的那种积极的态度，这是我们大不多数人不能做到的。他在睡了一觉以后，我相信那个小男孩又会跑出来跟他一起去出海。

我这里又讲到了小男孩，前面提到过小男孩他是小说里面特别重要的人物，他出现的场景不多，但是小男孩的出现总是让我们觉得老渔民圣地亚哥是有传人的，小男孩对他有一种默会。

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打动人心的这种因素是什么？

就是默会。就是两个人不必说什么东西，但是相互理解。小男孩跟老人之间就有这种默会，我们或者把它叫做默契。小男孩也在捕鱼的过程中不断地成长，他也会出汗，也会看到比如说像老人，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捕回来一条鱼全被鲨鱼吃光了。小孩子心里是难过的。但是我觉得他的心情不仅仅限于难过，他难过之余，又会想到这个老人身上有一种特别可亲的精神，这种精神是什么？小男孩不一定有直接的、现成的答案，但是我相信他会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去寻找、界定那么一种精神，最终无形之中，他就会把老人的那种精神体现在自己日常捕鱼生活态度之中。

这是小说给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所以我们要读小说的时候要关注多种元素，小男孩在小说里面他是一个重要的配角，但是这个配角又预示着在日常的以后，还没有写出来的故事里面他会成为一个主角。

我在读这部小说的时候，有时候会被海明威所吸引，这是为什么呢？

老人出海捕鱼，一共经历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我们要看海明威他是怎么样安排这个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面，老人一边是在紧紧地拉住他的吊索，再跟鱼搏斗，另外我们又会发现老人他不断地在回忆，所以过去和现在有一个有趣的交融。我觉得，他很多回忆的场景都值得你去特别地关注，而且他这些个回忆的场景对于我们进一步理解这个故事有很大的帮助。

通过老人的回忆，我们知道他很长时间都是做水手的，一直跟大海打交道。我在最开始说过，我们中国文化对大海是陌生的。但是海洋真的是我们需要去深刻了解的，因为中国现在会关注海洋问题，海洋文化在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凸显出它的重要性。但是我们的文学里面反映海洋文化的多吗？我觉得还是非常不够的。

中国一般非常重视农耕文化，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的文化要进一步的拓展，由农耕文化走向海洋文化。海洋占世界的面积是70%，那是多么重要的一块地方，所以大家在阅读小说的同时也关心一下海洋和海洋知识。

我觉得，像海明威这样的人，有时候只能是羡慕，不一定做得到，因为海明威在古巴生活的时候，他自己是有船的，现在中国有些人也有买游艇的，但他们有游艇也不过就是在近海的地方，这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海。出海到有意义的地方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你对海洋的知识不够，那很可能就出事情。

所以海明威写出这样的作品，实际上告诉我们，就是要花很多的时间去了解海洋，这种功夫是不容易的。我希望我们的作家能够像海明威学习，来大胆地、细腻地处理海洋文学的各种元素。

喜马拉雅的朋友，今天《老人与海》的故事就讲到这里，非常高兴以自己的声音来和你相识。我希望下面的一讲更精彩，我也确信如此，希望你多多关注其他的喜马拉雅文学名著讲解。

我是陆建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