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06 关广梅现象和张兴让满负荷工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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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文稿 

今天我们来讲1988年的第七讲，也是最后一讲。我们来讲国企改革里面的两个当时的先锋人物，一个叫关广梅，一个叫张兴让，他们在1988年都获得了全国首届经济改革人才的金杯奖。我们之前讲过的马胜利承包大王那一年才得了银杯奖。改革其实不是讲出来的，改革是探索出来、实践出来、在基层干出来的。辽宁本溪的关广梅跟河北的张兴让都是自己通过实践，创造出一种新的模式。

我们先说一下关广梅。她是当时引起了巨大争论的一个人物，在1987年中共的十三大上，有四个基层改革家出席了党代会，其中就有关广梅。当时她是辽宁本溪一个副食品厂——东明副食商场为龙头的8家租赁经营企业群体的负责人。还有万向节厂厂长鲁冠球、武汉市六渡桥百货公司商店副经理熊汉仙、上海嘉定县黄渡乡新陆禽蛋生产合作社社长陆荣根，这四位都是来自基层的改革家。他们都参加了十三大。

而引起全世界目光最多的就是关广梅，很多的西方记者都盯着她，非常有意思。当时问她的收入，她就披露了她1986年的全部收入，一年只有44000块钱。这是当时中国人平均收入的12倍。关广梅跟他们解释说，她真实的收入只是全国平均数的2.5倍，其他收入都用别的方法返还给工人了，比如用奖金的形式返还给工人等等。当然，关广梅真正引起西方媒体兴趣的不是她财富的数字。而是她在辽宁本溪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地方，租赁了八个食品商店，拥有一千名员工。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用工性质呢？当时在1987年《经济日报》就围绕关广梅现象开展过一个讨论，影响非常之大。

关广梅是一个女性，1971年参加商业工作，在副食品商店当营业员、业务员、门市主任，最后做到了业务副经理。1984年本溪市蔬菜公司组织承包招标，她说：我要来竞标三年的消防副食商店。我的利润指标，第一年是12万，第二年14万，第三年16万，这么多利润。于是在1984年就当上了消防副食商店经理，第一年超额完成，原来是12万，她完成了18万。1985年她就和蔬菜公司就签订了合同，是本溪市第一个租赁经营。合同上差1万，她还补1万。为了实现租赁目标，她采取了很多的方法，比如精简机构、调整劳动组织扩大经营范围、调整分配制度等十项配套改革，一共出台了45项486条规章制度。这些制度都经职工代表大会通过，成为企业的“法规”，让每个职工都能够按法管理、照章行事。租赁头一年，消防副食商店实现利润25．2万元，比上年增长40％。

在1985年租赁的这一年，消防副食商店完成的利润有多少呢？有25.2万元，比上一年又增加了40%。然后本溪蔬菜公司下面还有一个常年亏损的光明副食商店。在1986年被她租赁，租赁完之后焕发了新生。她重新培训员工，一个月就扭亏为盈。年末的时候，光明副食商店还盈利了3万块钱。

到1986年8月，她承包了本溪市最大的副食品商场，也是同行中利润最高的东明副食商场。承包东平副食商场的时候，提出来了三个一流，即一流店貌、一流服务、一流效益。8月份承包，5个月时间，这个就盈利了33万，比上年同期增长了两倍。从消防副食品商店到光明商店到东明副食品商店，这三家效益都非常好。因此1987年开始，她就跟本溪市委政研室的处长李明，两个人一起租了五家副食品商店，再加上原来的三家，成立了八家租赁经营企业联合体——东明商业集团。就在辽宁中部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本溪里，出了一个改革先锋关广梅，她赢得了租赁企业家和女改革家的称号。

当然接下来就引起了争论，承包经营者和工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个人说了算，那么工人还是不是企业的主人？《经济日报》搞了整整40天的系列报道，从1987年6月份开始，最终他们意识到，在中国推动改革的过程中，不要再纠缠于姓“资”姓“社”了，还要从是否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上出发。

所以在1987年，阜新市委、市政府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大面积推行租赁经营，395户工商企业全部是租赁，成为全国第一个大面积推行租赁制的城市。关广梅在1989年的时候，就出任了本溪市蔬菜公司副总经理，市烟酒公司总经理。十年后，她就“内退”了。之后她创办了一个自己的公司“万美经贸公司”。

关广梅，“梅”和“美”是谐音，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她说 “我可是出名出怕了！”“出名害得我好苦，人要是一上报纸，上下左右的人就只看到你的缺点，好像什么优点都没了，怪不怪？”所以后来，关广梅就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1988年，石家庄第一塑料厂的厂长张兴让因为首创了“满负荷工作法”，名震全国，也成为了改革的榜样。他同关广梅一样，也获得了全国首届经济改革人才奖金杯奖。河北省政府还奖励了他1万元的奖金！据说这是中国第一个因为创新发明直接获得奖金的厂长。

张兴让上任担任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厂长是在1984年1月1日，那一年他47岁。他是在1983年底也是通过承包模式，与市二轻局签下“军令状”，承诺企业利税以1983年的136万为基准，每年递增100万，1986年达到436万元，就这样把它拿了下来。那个时候不敢承包企业的厂长会被认为“没魄力”。就这样他承包了石家庄第一塑料厂，跟往年比，这个目标提升的很快，他说：我有信心。为什么呢？因为关键原因是以前的体制机制实在是不行，而且以前的原材料跟销售之间完全不来往。为了完成承包任务，他走企业联合的道路。所以在1984年6月23日，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就和上游原料供应厂家一集下游销售企业在内的一个7家企业，联合成立的“东方塑料联合公司”产供销联合体，短短几年内，就发展成横跨化工、棉纺等7个行业的28个单位，完成了当时立下的“军令状”。

中共中央总书记在1984年到河北考察的时候，曾经说：马胜利搞承包比较好，张兴让搞联合比较好，干脆一个叫“马承包”一个叫“张联合”吧。从那以后，“张联合”就叫开了。但真正让张兴让名震全国的，是因为他首创了“满负荷工作法”。这是怎么来的呢？

是1985年的5月，他们去日本考察设备和技术引进的时候。当时开了9个企业，6个都是塑料制品行业的，跟他是同行，张兴让越看越不是滋味。张兴让说，“日本是10个人里9个人干，1个人看。我们是1个人干，9个人看。与我们规模差不多的企业，日本只需120人，而我们的第一塑料厂就安排了800多人；操作同样的机器，日本只要4到6个工人，我们加上维修人员要20多人。而产量、效率却差很多，工人有效工作时间，日本平均是七八个小时，而我们的第一塑料厂只有两三个小时。” 这么一比下来，人家120人，你836人；人家有效工作时间是七八个小时，你两三个小时；人家设备运转率98%，你设备运转率43%；人均产值人家最少40万元，你最多是70万元；二、三线非生产人员所占总人数的比重，人家9%到10%，而你50%。

这一趟看完以后，设备太贵没有买，但是他找到了一个提高企业效益的路子，“满负荷工作法”。“满负荷工作法”的核心是什么呢？就是12个字：“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时尽其效”，使人力、物力和财力有多大能量就释放多少。那怎么算满负荷呢？就是用第一塑料厂以前的历史最高水平为一个基数，然后参考国内外同行先进水平，摸底之后定一个具体目标。比如当时厂里有三台大锅炉，负责烧锅炉、拉煤、维修的职工有70多人，但是“满负荷”的标准只要18个人就足够了。其它的部门都以此类推。

满负荷其实是一个机械专用名词，发电机的发电量和额定量一致就叫满负荷，既不是小马拉大车，也不是大马拉小车，而是一个最佳状态。让人的潜力、原材料、设备、劳动时间达到充分利用。同时，工作指标与个人报酬挂钩，多劳多得，少劳少得。1987年，开始在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内部全面实施了“满负荷”，张兴让当时说：“满负荷”绝不是超负荷。满负荷工作法不是要大家拼体力、拼设备，也不是加班加点连轴转，就是你8小时内的工作满负荷，工作负荷达到最佳状态。所以，他提出“工作上要满负荷，生活上要减负荷。”

“满负荷”后，精简下来的职工怎么办？你不能裁员的话，只能增加就业岗位。具体的方法，比如说增加设备、厂外输出、后勤服务单位推向市场等。然后，把旅馆、餐厅、幼儿园、运输队，也就是我们中国过去企业办社会，这么多的后勤服务单位从母体全部剥离出去，交由员工面向社会经营。经营费用、工资奖金和各种补贴全部自理，交够定额利润后，其余全部自己留用。大的包袱都甩出去了，后来都变成了摇钱树。《人民日报》在1992年的时候还写过一个头版头条，就叫《“大包袱”变成了“摇钱树”》，说的就是这个事。

张兴让的改革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满负荷工作法”还非常注重改革的稳定，也就是：先建庙后请神，先起灶后端锅，先摆盘后去碗，逐步安置，逐步精简。用这样的一套方法，1987年同1984年相比，职工收入提高了三到四成，人均产值提高了80%，从过去2.8万元，增加到5.2元。人均利润提高了92%，过去3000多块，现在变成6000多块。“一塑”效益好的时候，你想进那个厂工作，还得走后门。

工作上让你“满负荷”，生活上让你“减负荷”。新建了职工宿舍，让员工就近上班，家家户户给你免费安装液化气，节约你做饭的时间。因为当时液化气还很难还很紧张，所以你要走后门才能买的到。家家户户给你免费安装防盗门，上夜班的时候你不用担心家里失窃。所以“满负荷工作法”实行了以后，引起了省市里高度的重视，媒体做过很多报道。但真正红遍天下是在1988年的2月1号，当时中共中央总书记在中南海勤政殿接见了张兴让，谈了整整3个小时。后来说，“满负荷工作法”是一大创造，符合中国国情，一定要扎扎实实的去推广，应该奖励你。所以他从北京回到石家庄，省政府就奖励他1万块钱。

而且，国家经委在全国选了100家企业去推广试点“满负荷工作法”。通过“满负荷工作法”这样的一个作为，对于我们今天每一个人的影响是什么呢？中国今天的五天工作日，跟“满负荷工作法”是有关系的。因为当时“满负荷工作法”开展了以后，有些专家认为，如果能够“满负荷工作法”，一周就不用工作六天。是不是五天就可以了呢？他们还专门去征求了张兴让的意见。张兴让认为，如果工作时候的负荷，这之后如果还要工作六天，其实生活的负荷并没有真正减下来，那么我们能不能再工作的负荷增加了以后，能够减少一天工作呢？

所以国家后来实行了双休日的制度，从1995年5月1号起，我们国家开始实行五天工作制，职工每日工作八小时，每星期四十小时。之后，学校、医院门诊、企业等也相继跟随。这都跟当年的满负荷工作法是有关系的。

虽然我们今天很多人其实完全不知道关广梅和张兴让，但是我们今天所拥有的许多东西同他们当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我们应该去铭记他们并向他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