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人工智能会发展出自己的艺术体系吗？（嘉宾：徐迎庆）

人工智能与艺术的未来​

——5. 人工智能会发展出自己的艺术体系吗？

嘉宾：徐迎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未来实验室主任，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提问 

去年清华大学与阿里巴巴合作成立了“自然交互体验联合实验室”，这也是阿里巴巴与学术界在全球设立的首个人机交互联合实验室。双方共建自然交互体验实验室，目的是要让机器懂“感情”。具体来说，联合实验室希望通过构建心理模型和情感模型等，让机器能识别和理解人的情感。同时，用多通道感知技术，帮助机器通过分析和计算人类的语音、听力、嗅觉、触觉、乃至内心和大脑活动等来懂的“人类的感情”。这样，人和机器的交流就更像是人与人的交流。

当时，我注意到您参加了一场对话，就这个实验室的成立，来探讨人类与人工智能如何相处。您认为：”目前人工智能的优势还是集中在和情感无关的活动上面。” 您也谈到：今天的人工智能几乎不可能画出《蒙娜丽莎》。…. … 所以说，这得出一个很有趣的结论，就是我们认为越现代、越前卫、越高级的艺术，你突然发现它越容易被机器所模仿。反而我们认为越传统的那些东西，机器越模仿不出来。”. 

这的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也很严肃的问题。但是如果有一天，计算机也会创作所谓的古典风格作品的时候（我相信，从人工智能技术层面上看，这一天很快会来临；包括一定程度上的情感和视觉表达），如果这样的东西成为现实的话，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大刘回答

这个问题确实对我来说是比较复杂的，它涉及到现代艺术和古典艺术之间那种很复杂的一个演进关系。现代艺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我确实也说不清楚。但是目前这个现象是确实存在的，就是说现代艺术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比古典艺术要容易得多。要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不得不承认你现代艺术在某些美学的标准之下，你可能比古典艺术要低级。当然很多人可能不认同我这个结论，但你目前来看，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至于说到机器真的能够创作出古典一古典艺术古典作品来说，我认为是有可能的。但是创作出古典作品，和创作出古典作品的经典之作，这中间有天壤之别。古典作品的经典之作，就那些经过时间的考验，流传到我们现在的那些作品，那才是古典作品最核心的一个意义。机器人工智能真的能够创作出那些东西来吗？目前来看确实是十分困难的，就是说甚至他能不能创造出那些在美学上很经典的那些作品，我们还是有所怀疑的。但是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我认为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就是说人类的艺术的天地，审美的天地范围就扩大了许多。

或者说如果我们人类不能再产生经典作品，我没有能力再产生很经典的作品，那么人类之外的一些课题，像人工智能能够给我们创造出这样的作品，让我们欣赏，这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觉得。我觉得他对人类自身的审美能力，创作能力肯定是一个很大的促进的。

提问 

假设和把全世界的绘画艺术作品输入到计算机，让人工智能学习。这种情况下，理论上讲，人工智能应该不知道怎么绘画才对，或者至少画不好，因为大量的数据干扰。但是，今天的技术而言，人工智能很有可能会在此基础上产生一个作品。这就引发另一个思考，在艺术创作上，人工智能到底在干什么？

大刘回答 

目前人工智能的艺术创作，至少是我们能理解的一个过程。它是基于一个大数据，用一种类似于统计学的算法来产生的计算的一个结果。在这样一个算法之下，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大的数据量只会对他有利，不会对它产生干扰。比如说以和艺术创作密切相关的模式识别技术。简单的说就是我看一个东西能不能认出来的这么一个技术。这个技术是完全依赖于大数据的，现在甚至有专门的一个行业。

那个行业很有意思，在现在很多的农村乡镇都有那个行业，那就是给人工智能的模式识别提供数据，比如有一些也就是民工水平的、小学毕业的人在电脑前面，他就操作成千上万张图片，它的任务很简单，你比如说有一个人，你看到图片中有一个椅子，你就点上那个椅子点一下，这就给数据库里面就告诉人工智能这是一把椅子。那么这个数据库里边可能存了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把椅子。在这种情况下，模式识别人工智能就有更大的把握去认出一把新的椅子来。

其实艺术创作也是这个样子，数据量越大可能对他越有利。而这个数据量的拥有，大数据的拥有，也是人工智能相对于人类思维的一大优势，人类是做不到那的。所以但是现在人工智能的艺术创作还没有达到，人类的高深莫测的那种思维方式。我们人类自己，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艺术创作是怎么思维的，但是我们知道电脑是怎么思维的，这可能也是它的局限性，就是说人工智能要想进一步的进行更高美学水平的艺术创作，他可能要把他的算法要复杂化，要更复杂。

当然这也和整体的人工智能的技术的提升是有关系的。说的更深一点，目前的人工智能其实是建立在很传统的计算机体系，也就是冯诺依曼体系就串行结构，按顺序处理的结构。我认为真正的要进入到艺术创作的这种高警戒水平，现有的计算机体系可能是根本做不到的，他可能要有一种叫并行创作的新体系的计算机，当然这个就是更基础的一个理论研究了，我认为这方面并有所突破才行，因为我们的大脑不是串行的，我们的大脑是并行的。这可能是技术更有技术基础技术层面的一个基础，我我觉得。

我相信肯定能做到这一点.我下面说的这一点，就是说通过一个很复杂的软件全自动地生成一部电影。这个技术现在已经基本上具备了，就是说不是说这个完全有可能，而且是生成一部很标准的电影。你看不出来是人工智能做的。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刚才我音乐提到的一个概念，就是说在艺术方面，能够生成看上去像人创作的艺术品，与生成艺术经典作品有天壤之别，真的差别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多了。其实进行艺术创作谁都会，没有人不会的，一个文盲都会。

你让他画个画，你让他做首曲子完全可以的。但是产生出那种好的经典的作品，甚至产生出我们认为比较优秀的人们喜欢看的作品，难度就大多了。这就是难度，那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做得到，至于能产生经典作品的话，只有少之又少，可能万百万分之一，甚至千万分之一的人才能做得到。所以说，所以说这个概念如果让A.I.人工智能产生出一部电影来，产生出那种奥斯卡级别的那种在艺术上美学上达到那样高峰的电影，我认为那是相当困难的，就是说至少在目前来看是相当困难的。

至少它和人工智能产生一个标准的电影，它不是一回事儿，那是两回事。但是假如有一天，人工智能真的能产生出那么一部作品来，那你要知道他有一个和人产生作品，它有一个本质的不同的。人可能我人类的创作可能要等10年，甚至等20年才出一部这样的作品。而人工智能一旦产生出第一部，这种经典级别的作品，它以后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的，不用你等了，那个量会相当的大，他的创作速度也好，还是他一旦达到这个水平，它不像我们人这么不稳定，可能一个导演一个作家，他一辈子写出一部巅峰之作，以后就出不来，他没有灵感。

计算机不会江郎才尽的，他既然做出来，第一步它就有接着做的能力。那个时候的话会出现那么一个很奇妙的时代，就是我们的每一部作品，每一篇小说，每一个电影全是经典之作。这个时代让人想想真的是很有意思，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就是说我的所有作品都是最高档次的。那么当这么一个时代到来的话，我们的文化精神生活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是很难想象。

提问 

人工智能在审美上会不会完全主宰人类的审美？

大刘回答 

其实我觉得当人工智能达到那一步之前，很长一段之前，好多年，人工智能已经完全接管了人类社会的一切，因为那已经是人工智能最高级的思维模式了，在他达到那个模式之前，它低级一些的功能性的思维模式他早就超过人类了，可能整个人类社会已经完全由人工智能来运转了，他不过是接管了人类的文化疆土的最后一块要，可是你要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人工智能能够源源不断地产生出无限数量的经典作品的话，他肯定就我们的文化完全就被他主宰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当然这个事情是一个好事情，还是一个不好的事情，我们现在很难说。而且当所有的作品都达到超高质量的话，那么人类的审美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会不会对这个厌倦了，反而变的在审美上迟钝了，这个我们也很难说。

总的来说就是人工智能对人类文化的影响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我们整个人类精神生活和文化的基础，可能带来一轮新的文艺复兴。也可能相反带来文化的堕落，带来人类审美的那种麻木。带来人类在精神上的审美上的那种依赖感。

首先人工智能他不断地让人类依赖，他先是在功能上社会功能上让我们依赖他，现在已经开始了，包括我们的生活就依赖的。而这种依赖达到最高的水准的话，那就是在精神上，在审美上在文化上就依赖。人工智能一旦发生，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而据我所知，目前的科幻小说也好，科幻电影也好，还是很少涉及这个领域的。

提问 

如何让人工智能真正享受创作的过程，而不是完成一个创作任务？对这个问题您有什么看法？ 您觉得人工智能是否将来可以模拟创作出真正的文学作品？如果人工智能在写作上给你建议，你是否会接受？

大刘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没多大意义，我觉得。就是说什么是享受人类的享受，我们都搞不清楚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活动，可能也就是我们大脑里的一些电化学活动。

至于说到人工智能它作为一种完全不同的一种思维模式。享受也好，愉悦也好，痛苦也好，这些东西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确实现在可能很难说的清楚，就是说，因为我们对人类自身的这些东西我们都搞不清楚。我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学术研究的题目，我们可以去甚至作为一个哲学思考的一个题目，可以去思考这些问题，但是作为实际真的人工智能达到那样的高度的话，我们只要接受它产出的东西就可以了。他艺术创作到了这么高的水平，我们得到这样的作品就行了。至于他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认为你很难去就是说去从理解方面去探讨它。

如果机器人做的话，其实不用将来你说的模拟一部作品产生出新的来，现在就可以，现在就有这方面的软件应该是就能做得到。

但还是那句话，就是说，创作出一个文学作品来和创作出一个好的文学作品来，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作为机器的话，它创作出来的作品，我们期望它创造出好的作品来，还有一条路，刚才没有提到的一条路，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人工智能的他那种他的创作速度是相当快的，能不能让他创作出大量的作品，然后你从中找可能会找出一些好好的作品来，当然这个可能也比较困难，阅读量也很大。至于说到机器如果创作出真的和我们水平一样的作品来，对人肯定是一个很大的精神上的一个打击，这个是肯定的。让我们在文化上对自己在精神生活上对自己失去自信了。如果这个时代到来的话，无论对作家也好，还是对艺术家也好，都是一个很灾难性的一个时刻，不可否认。灾难一是精神上的灾难，

二是更实际的灾难。你真的是没有用了。这一天我认为目前看来很遥远，但真的到来的话，确实是对这种生产精神产品的人来说是一个末日时刻，这个不可否认。

如果他的建议合理的话，当然能采纳，不合理的话，不用去采纳，但这是一个建议。但是另外一个事情就是假如说人工智能给你提出一些科幻的核心创意来，你根本想不到，至少对我来说这是灾难性的。我不可能按照他的创意去写小说，我没有任何动力，对吧？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一天的到来你不可否认，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徐迎庆回应 

谢谢刘老师。设计师或者艺术家，比如动画师，利用计算机软件创作与人工智能参与创作还是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是人在创作，而软件和计算机是工具；后者是协同工作，人工智能参与到创作的过程中。在以往的工作，绝大多数是前者；我们很期望后者的进步和普及。但愿有朝一日，人机共生，和谐相处。

我非常同意您的观点，事实上人类对艺术品鉴赏的这种动态差异性，也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在情感理解和解读方面，目前的技术还不具备与人抗衡的能力。但是，从长久来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我不能完全同意您的观点，但是我同意人工智能的发展，会使得这个世界更加多样化和丰富多彩。

谈到杜尚，作为达达主义者的代表人物之一，杜尚在那个小便池上签名的作品充分体现了达达主义倡导反传统、反权威、反美学、反艺术的风格，这才有可能被誉为艺术品，尽管大众看着荒诞。如果换个人干同样的事情试试，可能结果大不相同。从作品的曲折经历中也可以看到这一点。另一方面，我也赞同您所说的，人工智能的艺术作品，例如：小冰诗集，也是艺术创作。

您说：“现代艺术在某些美学的标准之下，可能比古典艺术要低级”。您也说了：“很多人可能不认同我这个结论”。事实上，我也不认同这个结论，因为，首先，所谓的某些美学标准，是否能够成为标准就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话题。

数据量超大的情况下，特别是当数据多源异构的时候，一定会有所谓的噪音数据或者说脏的数据，这才催生了数据清理和数据集成等重要的技术工作。但是对人类而言，则很不一样，一般情况下，头脑里面的数据越多（知识越多）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越有利。赞同您说的，计算机不会江郎才尽的。

显然的，这就引发一个更有趣的问题，在未来人工智能会不会完全主导人类的审美？我个人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再过10万年或者100万年以后。我非常希望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永远和谐相处，平等互助。

让我们期待，在未来人工智能给我们一些他们自己的体验和看法。再次谢谢刘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