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1：陈连山 | 地理书如何变成志怪小说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陈连山，今天我来谈一谈《山海经》。《山海经》这本书是中国古代最奇特的一本书，它最初是国家地理志，是国家的宝藏的记录，但是后来被人们当作志怪小说（或者当做神话）。历史上对它的评价变化非常大，有关的争论也很多。那么山海经到底是怎么样一部书，他究竟写了什么？今天谈一谈我个人的看法。

介绍古籍，一般的情况都会先说一说它的作者、写作年代，可是山海经作者不详，年代有争议。

山海经究竟是谁的作品？

西汉末年整理皇家图书馆藏书的刘歆，他认为《山海经》是治理洪水的大禹的助手益和伯翳创作的。古代传说洪水泛滥，大禹足迹遍天下，三过家门而不入，彻底的治理了洪水。那个时代交通不便，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长途旅行，不能了解世界。所以刘歆说益和伯翳跟着圣人大禹去治水，并记录了所见所闻，写作了《山海经》，对整个天下的地理情况做了记录，这个说法似乎合情合理。但是，现代考古学到目前为止无法证明夏代有文字，大禹传说是夏代的创建者，考古学没办法证明那个时候有文字，也不能证明有书。文字都没有，书怎么能产生呢？所以我们今天只能把刘歆的说法看作是一种传说。

现代学术界是什么看法呢？很遗憾由于远古时代史料缺乏，我们今天已经无法确认《山海经》的作者，只能推测。推测《山海经》可能是西周时代管理天下地理、管理交通、管理外交的一批官员创作的，后来到了东周时代又有所补充、修订。那么概括地说，《山海经》是一种集体创作，大约写于周代，要想得到更加精确的结论，我们必须等待考古学去发现新的材料。

最早记录《山海经》书名的是西汉初年的司马迁。

司马迁在他的《史记》里，这是《山海经》这本书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记录上。

那么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海经”最初的意思：“山”就是山峰、山脉。“海”是远方、海荒之地，就是遥远的地方。根据中国古代神话，大地是方形的，大地的四个边界之外是四个海洋，东海、南海、西海、北海，那么中国是处在大地之中的，所以那些遥远的地方我们统称为海荒之地。“经”字是经界，就是地理区划。“山海经”这三个字的含义就是山脉和远方、海荒之地的区划，这是“山海经”最初的意思。

这三个字后来的意思有变化。“经”字到了汉代开始有了经典的意思，所以说到了汉代以后，“山海经”这三个字的意思就变成了关于山脉和远方、海荒之地的经典。

那么《山海经》究竟是什么性质呢？是个什么性质的书呢？

《山海经》是政府编纂的地理志，现存的《山海经》主要包括三大部分：《山经》（也叫《五藏山经》）、《海经》和《荒经》以下。其中《山经》五卷，《海经》有八卷，《荒经》以下总共五卷，全书一共18卷，总字数30919个字。今天看3万多字字数不多，但其实因为在远古时代文字很难记录，很难传播，所以上古时代的这些书一般都不长。最神圣的古书是《尚书》25800字，最神秘的书是《易经》24207字，《老子》只有5000多字，所以这样看起来《山海经》还算比较长的，所以《山海经》的内容是比较广泛的。

因为内容广泛，所以学术界对《山海经》究竟是什么性质就会有很多的争论。有的人说他是刑法家书，有的说他是地理志，也有人说他是志怪小说，现代人又说它是神话宝库，纷纭复杂。

那么我们看看《山海经》的原书，看它原书是怎么写的。

《山经》的写法一般都是某处有某山，山上有什么矿物，有没有玉石，有铜、铁这些东西矿产。说完矿产了，有什么植物，有什么动物，这些植物、动物有什么作用。这些都讲完了他再讲这个山里边有没有发源什么河流，河流的走向和河流里边有什么物产。一组山脉讲完了，到了结尾，会写上山神长什么样子，人们如何祭祀山神。看这个很显然是自然地理志的写法。因此我们现代历史地理学的专家谭其骧教授他就认为《山海经》的《山经》基本上是一部反映当时真实知识的地理书。

当然《山海经》里也写了一些神山，写了一些神灵，但这好像不是地理志应该有的内容。那么《山海经》里面记录的植物动物，有一些是幻想性的，有幻想色彩，但是这些内容都是周代人的真实信仰，它真实地反映了周代人对世界的实际认识水平，这是《山经》。

《海经》和《荒经》的写法一般是这样：远方有某个国家生活着某个奇特的人种，那么这些人种的长相、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是什么样子？有时候还会谈到这个人种它是从哪起源的？它的祖先是谁？那么当然也有一些怪物，有一些神灵。

我认为《海经》和《荒经》是周代人的人文地理志，《山经》是自然地理志。

那么地理志里边居然包括了一些怪物，包括了一些我们今天看来不存在的神灵，这些内容是古代人的信仰。古代人相信怪物，相信神灵都是客观存在，所以他们才会把这些东西记录在真实的地理志之中。我们不能因为今天的地理志只记录客观事物就否定《山海经》的地理志性质，这是那个时候的地理志应该有的内容。我们不能用后代人的思想水平去要求古代人，所以《山海经》虽然有怪物，虽然有神灵，但是我们依然得承认它是地理志，是自然地理志和人文地理志。

既然它是地理志，那么《山海经》描写的地域范围究竟有多大呢？

有些中国人说，山海经是对普天之下的总体的描写，它是世界地理志。说《山海经》的某些山在非洲，有些山在美洲，这种说法不光中国人有，美国人也有。《山海经》描述了美洲，包括美国的落基山等等，这些说法是不可信的。因为周代人的航海水平无法跨越太平洋，不足以描述全世界。可信的说法，《山海经》里的《山经》大致描述了现代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有些地方它还没有描写到，个别地方也会涉及到周边地区，比如《海经》谈到了越南、朝鲜。

我对《山海经》基本性质的结论是这样，《山海经》真实反映了周代人的科学知识和信仰，是我们了解古人精神面貌的可靠的、珍贵的史料。

由于《山海经》的学术传统随着周朝的崩溃而失传，加上年代久远、山川变化、思想也变化了，《山海经》的地理知识对于后人慢慢变得没价值了，所以它的科学价值就衰落了。到了现代，人们更加关注的是其中的怪物、怪人和神话。

《山海经》为什么认为有怪物？为什么相信有奇怪的人种？有超自然的神灵？这个问题我们下次再讲。

我是陈连山，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