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3：陈连山 | 神话故事还是史前文明遗留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陈连山。上一讲谈了《山海经》里的怪物，今天我们谈一谈《山海经》里的神。中国古代神话的记录不多，主要保存在《山海经》、《淮南子》、《庄子》和《楚辞》里，其中《山海经》保存得最多，而且这些神话还保持着原始面貌，所以《山海经》就被现代人称为中国古代神话的宝库。

那么我先解释什么是神？什么是神话？

所谓的神叫神灵，就是人们崇拜的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和人格的东西，不能是抽象的概念，它得像个人，有人的那种感情。人们相信这些神灵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些神灵会决定世界的面貌和人类的命运。

神灵有很多，古人认为这些神灵各有神通，各有职权范围。主神就是最主要的神灵，创造世界，创造人类、领导诸神；山神只掌管山脉；河神掌管河流；爱神就负责婚姻爱情。神话呢就是神灵的故事，这些神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各种各样的事迹。那么这些故事就叫做神话。

我们先从神灵开始讲起，看看人们如何崇拜神灵。

《山海经》里有很多山神，因为《山经》记录了南、西、北、东、中五个方位的山脉，总共分了26组，每座山都有形状各异的神灵来掌管。比如《南山经》的第一组山脉，从广东到福建一共十座山，这十座山的山神都是“鸟身而龙首”，祭祀山神的方式都是杀一个动物，把动物尸体跟玉璋一起埋掉。

第二组山，从湖南西部到浙江的舟山群岛，共17座山，这17个山神都是“龙身而鸟首”，正好跟第一组山相反，上一组是“鸟身龙首”，这一组是“龙身鸟首”。祭祀方式也是杀一个动物，但是不用玉璋，这次是用玉璧。

《南山经》的第三组山，大致范围在南岭以南，一共14座山脉，这14个山神都是“龙身而人面”，祭祀方式是杀一条白狗，用血涂抹。

那么我们从上述三组山神的外貌看：“鸟身而龙首”、“ 龙身而鸟首”或者“龙身而人面”，表面上看样子好像有差异，其实它们都属于同一个系统的，或者颠倒一下，或者稍微变一点，祭祀的方式也都很类似。

南方总共41座山，地域范围非常大，从湘西到浙江舟山群岛；从广东到福建，这范围是很大的。这么大范围的这么多山，每一个山神居然形状很系统，祭祀方式也很系统，可见这些山神是国家规定的，国家想象的，祭祀方式也是国家规定的。因为过去交通不便，如果是地方的山神，一定长相互相毫无关系，它们的祭祀方式一定差别很大。

又比如《西山经》里的山神，分别都是“人面马身”、“人面牛身”，共同的规律都是用人或者常规家畜的某一部分彼此组合来构成的，所以它们之间也存在系统性。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这是因为周代的国家它实行一种特殊的宗教制度，周天子要祭祀天下所有的名山，所以山神的外貌、人们想象的山神的样子和祭祀的方式，都是国家统一制定的。制定这样的山神崇拜，他的目的是通过祭祀山神、取悦山神，让山神来保佑周天子能够拥有那些山里边的矿藏，控制那里的铜、铁、玉石。

周天子通过祭祀山神，用宗教的方法控制这些矿藏，就防止了这些财富和战略物资落入地方诸侯手里，防止了地方诸侯威胁中央政权的安全。这就是《山海经》里有众多山神的原因。

下面我们谈谈《山海经》里最重要的一座山，也是我们中国古代最重要的一座山——昆仑山。

《山海经》里有好几座昆仑山，它所处的方位不一样。我们所说的昆仑山是《西山经》、《海外西经》和《大荒西经》这三篇里共同描述的昆仑山。他是“帝之下都”，什么意思呢？就是上帝在人间的都城。位于中国西部，具体的位置我们不清楚。我们现代中国地理里边所说的昆仑山脉，是后人用神话里的名词来命名的，跟《山海经》里具有神话性的昆仑山不是一回事。

神话里的昆仑山它的景观极其神奇，山高万仞，方圆八百里，山上长满各种奇花异木。比如（上艹下宾，bin）草，吃了以后能消除忧愁。还有一种树叫木禾，就是一种木本的水稻，这意味着昆仑山上的众神是不用劳动能够自动收获大米的。山上不光有大米，还有“视肉”，这个更高级，而且它会自动的生长，永远吃不完。昆仑山上还有很多玉石，这些玉石居然长成树，甚至还有不死树，吃了树叶或者树上的果子，人就可以长生不死了。这说明古人相信神灵是不死的，人类如果能够登上昆仑山，也能不死。据说人间有一个英雄，就是射落九个太阳，拯救了人类的羿，曾经登上过昆仑山，从西王母那里得到过不死药。

昆仑山上除了西王母，还有其他的很多神灵，其中最主要的神灵就是天地，也就是皇帝。可是神奇的昆仑山只属于神灵，凡人是无法进去的。《山海经》里说，昆仑山的四周围绕着弱水河和炎火山。弱水河就是没有浮力的河流，连鸿毛都飘不过去，人类更过不去；炎火山就是能把一切都烧为灰烬的山。除了这些障碍之外，还有很多东西阻止人类上山。

昆仑山的管理者叫陆吾。陆吾的样子很恐怖：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山上还有凤凰，头顶戴蛇，脚底下又踩着蛇。前面说了昆仑山很美丽，可是这个美丽的神山又有这么多恐怖的东西，它既令人向往，又十分让人恐惧，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是古代宗教防止信徒证伪的一个手段。任何人当然都向往幸福，都向往长生不死，昆仑山这么美好，还有不死药，信徒们当然希望能够登上这座深山。问题是只要信徒去了，他一定大失所望，现实中不可能存在这样一个东西，那么这就可能导致信仰崩溃。因此古代的这些宗教大师们就设计了防止证伪的手段，说昆仑山有弱水河，有炎火山，还有那么多的神灵、怪兽在那里守卫着。

昆山有很多神，我选一个西王母，大家都比较熟悉的。

西王母是个很漂亮的女王，还有不死药，所以周穆王、汉武帝都想见到西王母。可是西王母神灵它在《山海经》里是什么样子呢？神话学界一般认为，早期的神灵都是恐怖的，半人半兽，后来逐步文明化开始具有人的形状。

《山海经》里说，西王母长着豹子尾巴，老虎牙齿，而且善于嚎叫。不光如此，《山海经》里还说他蓬发戴胜，就是说她披头散发，带着一个玉胜，她掌管天上的厉鬼和五行残杀之气。这个解释其实是完全错误的。《西山经》的确这么描述了西王母，说她住在玉山，其状如人，它的基本形状像人，只是多了豹尾、虎齿，这其实是强调西王母是威严的。

“啸”不是“嚎叫”，《山海经》里所有的猛兽都不会啸，是长啸，这是古代先人的一种娱乐方式，大概就是把手指放到嘴里，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蓬发戴胜”也不是披头散发，这种解释其实是自我矛盾的，“蓬发”是形容头发极为浓密，插着玉胜来保持形状。“司天之厉及五残”意思是掌管天上的厉鬼，防止厉鬼出逃，危害人类。那么西王母掌管这些东西是防止人间发生灾祸，是保护人类的，这跟西王母掌管不死药是完全一样的。这么看来所以她是一个具有吉祥性质的神，不是凶神。因此到了汉朝的画像师里，西王母的形象都是一个十分端庄美丽的妇女形象，豹尾、虎齿也消失了，她的旁边是制造不死药的蛤蟆和预示吉祥的九尾狐。

前面说了人类有一个英雄曾上过昆仑山，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了不死药。这个故事后边怎么发展呢？根据神话，羿得到了不死药之后回了家，他的妻子嫦娥偷偷吃了不死药，独自上了月亮，羿失去了不死药，最终失去了生命。这可能是西王母最遗憾的一件事情了。西王母的神话主要就是这些。

我们讲了《山海经》的诸神，讲了昆仑山、西王母，这是《山海经》神话里边的一小部分，要想进一步了解，可以去读一读《山海经》的原书，你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我是陈连山，我在喜马拉雅等着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