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的反面：研究小人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君子

课程金句

第154集 君子的反面：研究小人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君子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开课。我们现在要进入一个非常有趣又很艰难的课题，我们在讲君子之道以后，必须要讲他的对立面，小人。从现在开始，这个课如果要有个总标题的话，叫小人天地。

我在讲中国文化人格结构的时候，讲到儒家的人格结构是君子，君子之道里边我讲了九项要点，四个难点。九项要点，我还再讲一讲，比如我讲到君子怀德，君子之德风，君子成人之美，君子周而不比，君子坦荡荡，君子中庸，君子有礼，君子不器，君子知耻。我讲到四大难点的时候，讲到君子之交，君子之名，君子之伪，君子之难。

君子的反面群体：小人

当这个九项要点和四项难点讲完，按照一般意义上，我把君子之道就讲完了。但是，毫无疑问我们都必须要面对他的一个反面的群体叫做小人，小人天地。如果不了解他，我们君子之道没有完成。孔子他在论述君子的时候，几乎每一条都要把小人拿来作对比，我们怎么能够逃开我们的圣人很早就立下的这个对立面。

在论述君子之道的整个过程当中，我们眼前总会隐隐约约地出现着一批一批的小人。每次出现的时候，我们都会重新钦佩孔子和他的朋友们，他们的设计，用我们现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叫做，想知道君子是什么样的吗？看小人就知道了。从反面来看正面，君子用一系列的对比句式，把君子和小人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楚。

面对这种划分，小人他会采取什么办法？他很简单，把自己伪装成君子，然后，把君子推到小人一边。结果，孔子的那些名言，居然经常从小人的嘴当中吐出来，这大概是大君子孔子当时没有想到的。孔子也许已经有点顾及，但是他觉得众人无可欺，按照我们说法叫群众眼睛是雪亮的；所以，众人总能辨得出君子和小人。但是，他不知道众人太有可能被欺骗了，群众的眼睛多数时间不是雪亮的。

在孔子之后，我们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活跃着大批非常奇特的人物，他们是以君子的面目出现的小人，他们的作用很大，很难被辨识，很难被清除。造成这样一个结果，也有个学术原因，小人虽然被一次次对比性地提及，却几乎没有被系统地研究。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琢磨不定的群体，研究起来很困难。我们搞所有学术研究的人知道，最难研究的就是你的研究对象是琢磨不定的，小人就是这样。而且，很多君子也不愿意长久地陷入这个既琢磨不定，又心里感到不痛快的那个泥潭当中去。

这个东西总要解决，所以我就壮着胆子皱着眉头来弥补一下这个历史的缺憾。我在好多年以前写了一篇专研究小人的文章，最早出来的时候，起的名字叫《历史的暗角》，作为《山居笔记》的最后一篇。后来这篇文章扩充以后，改成叫《大地小人》，大地、小人这是对仗的。大地上出现的这种小人的群体，到处都有，这文章影响确实很大，很多地方转载。

有趣的是，我到台湾去的时候，遇到慈济功德会的证严法师，这个著名的佛教领袖，他是经常在华人世界里边救灾治病，做很多很多好事，他跟我讲，你写《小人》这篇文章，台湾的报纸转载以后，我把它剪下来贴在我的笔记本上了。一个专门在研究善良、研究人间的最高道德的这么一位佛教法师，他对这个负面现象也很重视。有人说，这是第一篇研究中华文化负面人格的文章，这个评价当然很高。

研究小人是为了更好的研究君子

但是，我必须给大家说，我研究小人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君子，小人只是一个我们跳上去的一个台阶，跳到哪里？跳到君子那儿。小人应该被否定的，我们应该在研究小人的问题过程当中，逐步地成为君子。可能历史上的很多研究者都这么潇洒的态度，小人没有很好地被认真研究；所以，我这次改变了，我一定要跳下去，认真研究一下，在研究的过程当中，把他的一系列的问题揭发出来，让大家仔细地看一看。这个研究虽然听起来有一点奇怪，因为你要进入到一个需要获得古今社会批评的领域了，但是你只要研究君子之道，你就躲不开的这个对立面。所以，我们还是认真研究。

一讲到小人的时候，我们首先前面讲到了他的琢磨不定，他们是谁。这群人不是英雄豪杰，但是也未必是元凶巨恶。他的社会地位可能很低，也可能很高。就文化程度而论，他们可能是文盲，也可能是学者。

很难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由于他们的存在，许多鲜明的历史形象渐渐地变得瘫软，变得模糊，变得暴躁，许多简单的历史事件，一一变得混沌、暧昧、肮脏，许多祥和的人际关系慢慢地变得紧张、尴尬、凶险，许多响亮的历史命题足够的变得黯淡、纷乱、荒唐。他们起到如此巨大的作用，但是，你如果问他们有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他们没有，他们的全部所作所为并没有留下清楚的行为印记，他们绝不想对谁负什么责任，而且确实也无法让他们负责。他们是一团驱之不散又不见痕迹的腐浊之气，他们是一堆飘忽不定的声音和眉眼。

你终于愤怒了，聚集起万钧雷霆，准备对他们发动袭击，但没想到这些声音和眉眼，居然和你站在一起，和你一起愤怒，你突然发现失去了攻击的对象。你想不去理会他们，掉过头去，那股腐浊的空气又袅袅地不绝如缕地飘在你的身边。大家能够想象我所描述的这样的人吗？他们没有观点，他们没有立场，但是他们能够把一切事情做坏，他们将要受到攻击的时候，他居然在攻击者的一边了，但是他们一直环绕着你，你要发火也不知道给谁发。

我相信历史上许多钢铸铁浇般的政治家、军事家，最终要离开世界的时候，最痛恨的未必是自己明确的敌手，而是曾经给过自己许多非常漂亮的句子和非常和颜悦色的表情的人，最终还是说不清他们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那些脸。处于弥留之际的政治家和军事家，颤动的嘴唇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小人。对，小人，这就是我们从今天开始要认真研究的一个主角。今天讲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