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集 医学如何走出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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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内容】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

我们该都会好奇，在莽荒时期，逐渐站起来的人类，是如何踏着荆棘，在泥泞的路上，走出医学的荒原的呢？

那就让我们以这好奇心为伴，踏着先祖的足迹，重新跋涉一下这片荒原吧！

老子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就是说，天地对万物，包括人，不带感情的只管自顾自地运作。

事实上，它在提供给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时，也带给了人类各种无常灾祸。其中，伤病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莽荒时期，人类是如何对付伤病的呢？

我们就先从第一部分——本能医学聊起。

人类原始阶段的手段，当然原始而本能，但这种本能，却也未必无效。

比如，有些动物吃了有毒食物，会自己寻找能催吐的草来吃；狗受伤后会自舐伤口；野牛患了皮肤病，常自发地作泥浆浴以治疗；熊会浸温泉来作自我理疗；黑猩猩在伤口流血时会找一些树叶敷贴以止血，甚至能借口对口呼吸来抢救同类。

动物多有这类自救的本能行为，那么，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当然就更会有。

所以，自救的本能行为可以说是人类医疗活动的原型。有了这类行为，自然就会逐渐启蒙出人类的医学意识与有意的医疗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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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还有什么本能呢？

「食、色，性也。」人类的裹腹求存与繁衍生命就是最大也原始的本能，这些本能，事实上一直促进着医学的发展。

首先是求食的本能，它除了帮助人类生存，还派生出医疗经验的积累。

众所周知，中医素有药食同源的说法，中药中的生姜、葱、辣椒、蒜、肉桂、小麦、大枣、蜂蜜、山楂、薏米、冬瓜、扁豆、莲藕、莲子、荷叶、龙眼肉等，本身不但是食物或调味品，还是药物。

身为广东人，对这方面体会最深，煲汤文化与凉茶文化，都可以说是「药食同源」观念在广东，为适应岭南地区的湿、热环境而发展出来的。

而「性」，除了性欲，更包括生殖和繁衍后代的功能，这与求食一样，也是人类最大的本能。

几乎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过图腾崇拜阶段，而崇拜得最多的，可能就是生殖崇拜。为什么？

在上古时代，由于缺乏有效的避孕措施，也不是一夫一妻制。所以，必然带来高出生率，但由于生存环境的恶劣，所以，也必然带来高死亡率。这样，人口的增长率其实并不高。

所以，对出生率的要求就会更高，这样才符合部落或群族发展壮大的需求。

换句话来说，生殖器官肩负着这种使命。它不但能繁衍后代，还能给人带来快感，所以，它自然就成了人类身体中最具魅力，最富创造性，也最容易成为对自身力量的点赞目标，再进阶为崇拜。

所以，原始人类普遍会有炽烈的生殖崇拜意识。

中医学术植根于传统文化，在它身上，自然也流淌着生殖文化的血液。

比如，阴阳学说，虽源于太阳与地球相对运动而产生的规律性特征，但一落到了人体上，就有了《黄帝内经》的「阴阳者，气血之男女也」之说。

而《周易》更说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这里讲的就是天地阴阳的交感与动植物界雌雄交配或授粉等，才会有万物的化生。

不少学者认为，在《易经》中阴阳的符号，阳爻，符号是一横杠 ；就是男性生殖器的形象符号，而阴爻的符号 是两个并排断开的小短杠，就是女性生殖器形象的抽象。

于是在中医，作为主管生殖的肾，就位置崇高，成为先天之本；而命门一词，更指向了它是人身立命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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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还有什么本能？当然还有！

比如：以砭石、骨针切割脓肿，或放血；以烧灼来止血，或对创伤进行粗缝合这些。

内蒙古就曾发现新石器时期一块长4.5公分的砭石，一段扁平刃可用来切开排脓，另一端为四棱锥型，可用来放血。

随着生产力的进步，针具就由砭石针、到骨针，再逐渐发展为不同的金属针，而扩大了针法的操作与适用范围。

针灸的「灸」，更是从烤火取暖无意中使某类疾病或症状好转，慢慢发展总结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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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医学之后，我们要聊的第二个部分是巫史医学。

医学的医字，繁体就有一个巫字底——毉。

巫術，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性问题，它在医学发展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处于原始社会的人类，面对神妙莫测的大自然，太多需要解迷的现象了，尤其是面对疾病与死亡这类现象。在战战兢兢又百思不得其解之余，臆想、揣测就自然产生，解释上就容易倾向于——这个世界，除了自然的力量外，还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着。

慢慢地，有着操控人间力量，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半拟人化的鬼神观念就出现了。可以这么说，鬼神观念一出现，巫史文化就应运而生了。

另外，出于对梦境，尤其是恶梦、梦游、说梦话、梦魇（民间俗称：鬼压床）之类现象的迷惑与猜测，先民们很容易就产生了与肉体相对而又共存的灵魂的观念了。比如梦游，古代就叫离魂症。

回到医学，伴随着神鬼观念的出现，引起疾病的部分原因，也很容易联系想到这类因素。

我们不妨猜猜，对这类东东，先民们的原始反应该是怎样的。

第一反应，当然是避而远之。

反应方式，如果是对病人，常采取遗弃、逐出方式。

慢慢发现，采取这些方法，并不一定能阻止灾祸或疾病的发生。于是对被人格化过的鬼神就产生了敬畏之心，并孕育出崇拜意识。

既然避不开，那我就求你了，行不？

这时的反应模式就逐渐变为了祈求，先民们认为，通过祭祀、祈祷等方式与神鬼沟通，或可求得他们的饶恕和保护。这样，初级的巫术就产生了。

《春秋公羊传》解释「巫」字，是这样的「巫者，事鬼神祷解，以治病请福也。」可见，巫的初步职能，主要是治病与请福。

后来又发现，祭祀和祈祷的有效率并不太高。

既然避也不行，求也不行，有些胆气壮的先民就不客气了，更大胆的做法就开始尝试，面对鬼神，试图驱除，甚至降服他们，以求得自身的安全。

这样，巫术的形式也日渐丰富起来了。

什么是巫术？就是以一定仪式，企望借助超自然力量去解决问题的方式。

以祭祀、祈祷、符咒，布阵等来请神与祛鬼，大抵就是巫术的常用形式。他们中的不少人，也研究人体与医药。

从现代人的观念看，巫术是一种落后或迷信的方式，但如果从当时的情景看呢？

从避之则吉，到试图沟通，祈求平安，再到祛而除之，也已经用医药，难道不也可以看作是先民们试图征服自然的一些努力，或意识上的某种进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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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问题，巫师一般是由什么人担任的？

在原始部落，会有一些人，研究天文、星象、历数、预测，见识、能耐与担当都高于一般人，他们常担任诸如酋长、祭司、医巫等职务。

对于巫，现在一般的评价多数是：为统治者服务，迷惑或欺骗人民的人。一句话，他们是故意欺骗。

但实情却是这样吗？我们不妨想一下，老百姓固然认为巫师们有超能力而无所不能，统治者也认为他们有呀！如果说欺骗了谁，难道统治者没有被欺骗？

更不用说，巫师们观天象、测地象，研究人体及医药，还有权训御君王的行为。

人类学家莫斯指出：「巫术是被相信的，不是被理解的。」实际上，这种相信包括了巫师、委托人和当时的社会，这三个方面。

在上古的信仰体系中，巫术是患者理解世界的方式之一，这是医疗巫术发挥作用的社会基础。

应该说，上古时代的巫师们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能够对付鬼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着迷之自信。他们也乐意为民众以各种巫的方式，来消灾除病。

在上古，天真的先民们也许还没学会欺骗。

另一个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谈到巫师的工作时指出：「正如他们在文明社会里的同行一样，那些原始社会的医生至少治愈了他们收治的病人当中的一部分人；而且如无此类相对成功的事例，巫术的运用便不可能在时间和空间中传播得如此深入广泛。」

巫之医，其实是当时人类所能选择应付疾病的措施之一，或者也可以说是人类试图征服自然或疾病的愿望的一种流露。

但现代人，往往以现代的道德观、社会伦理来评判这些事，觉得是统治者或巫师，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欺负了多少老百姓。

我们常说要以历史的眼光看问题，但我们每遇古代的问题评论，眼光真的历史了吗？

就如同我们现在做了一件很自然的事，如果千百年后，有人站在当时的眼光看现在，来一个发问，这是不是傻？

我们会觉得这是客观的眼光吗？

巫医同源并存。是东西方医学都有过的史实。在中国古代，祝由术是临床十三科之一，清代才开始禁止，现在体系内的中医已将它剔除，民间也许还会有些残存。

一些国家与地区，现在还有一种信仰医师，他们的部分操作有点接近巫医在现代的传承。

至于巫医的内涵，不少心理学、社会学，民俗学或催眠类的书时有涉及，我们这一讲不作讨论了。

除了本能医学，与巫史医学，早期医学的结构，还有第三个来源，就是解剖。

早期人类主要以猎取动物为主，所以，最初期的解剖认识，肯定来源于宰杀与分配动物的过程中。

而战争的杀戮，以及屠宰俘虏时，常可意外的积累起解剖知识。

而活人祭祀，这种带有仪式感的方式，就更容易得到较为精准的解剖知识。

《黄帝内经》年代，中国的解剖知识并不比西方落后，有些脏腑大小长短之间的比例数据，甚至还蛮精确的，没有刻意的做过解剖与测量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至于为什么中医没有像西医一样，沿着解剖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们在这个课程第4集的内容谈到过。

早期医学知识的获取，多半出于被动，虽然零散、还有些混乱，但不管是用以上哪种方式，实际都积累了不少医疗经验。

随着医疗活动的增加，就有了主动探索医学实质的欲望，经验医学向理性医学发展的时机就慢慢成熟了。

从本能医学到巫术医学，再到经验医学，中医学逐渐走出荒原，迎接它的，是中华文明史上，思想最开放，灵气井喷式爆发，牛人辈出的春秋战国，曙光已出现，为中医走向理性医学，做好了文化上的普照。

但我们要记得：拓荒者踩着荆棘，在泥泞路上的足迹，就是历史前进的起点。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