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吃货】陆游念念不忘的一瓶酒

吃货时代篇

正片文稿

宋仁宗时，有一个魏晋名士式的士人，叫做石曼卿，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第二大的爱好，还是喝酒。

他有一个好朋友，叫做刘潜，也是好酒之人。他们曾相约在京城的王氏酒楼对饮，终日不交一言，只顾埋头喝酒，从早上喝到黄昏，俩人都面不改色，相揖而去。次日，京城到处都在传王氏酒楼来了两名酒仙斗酒，其实就是石曼卿与刘潜。

后来石曼卿到海州当通判，相当于是海州的副市长，刘潜前往拜访。酒友见酒友，怎能不喝酒？

石曼卿：“刘兄，咱们一醉方休。”

刘潜：“石兄，如何个喝法？”

石曼卿：“海上月色正好，我请你到船上喝。”

石曼卿带了几大瓮美酒，与刘潜登上一条小船，驾船出海，在小船中喝酒，直喝得天昏地暗，从白天喝到黑夜。酒快要喝光了，俩人的酒兴还未足。

刘潜：“石兄，船上还有酒吗？”

石曼卿：“没酒了，只有几坛醋。”

刘潜：“那就将醋倒入剩酒中吧。”

两个酒徒继续喝酒，喝掺了醋的酒，直喝到第二天早上，酒和醋都喝光了，才驾船回去。放到现在，也算是酒驾了吧？

在宋朝，像石曼卿、刘潜这样的好酒之人，是非常多的，因为宋朝是一个全民饮酒的时代，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喝点小酒。不过，我要提醒你，宋朝人喝的酒，都是温和的黄酒，并不是高度的白酒，所以即便是酒量很浅的人，也可以喝一杯。

大诗人苏东坡很喜欢喝酒，且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意思是说，我平日闲居，几乎每天都有朋友、客人来访，每当有客人来，我都会以美酒招待。这天底下的人，大概没有比我更好酒的。

苏东坡又说：“余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意思是说，我喝酒，一天喝下来，也不过是5合，这天底下的酒徒，没有比我更不会喝酒的了。宋朝的5合酒，相当于今天的500毫升左右，要知道，那是低度、温软的黄酒，一整天的总量才500毫升，这酒量的确不怎样。

苏东坡年轻时，酒量更差，一看到酒杯，就先醉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吾少年望见酒盏而醉。”中年之后，酒量才好一点点，自称“能饮三蕉叶”。蕉叶，即蕉叶盏，是最浅的酒杯，一满杯也不过一两左右。苏大学士自称一次能喝三小杯黄酒，这个酒量和我倒是差不多。

但苏东坡这个“能饮三蕉叶”的自述，很可能是吹牛，因为他的朋友黄庭坚曾揭穿他：“东坡自称能喝三蕉叶，这其实是醉话，不能相信，我与他喝过酒，见他喝不到一杯，就醉倒了，睡着了。哈哈。”苏东坡自我辩解说：“予虽饮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盏为乐。”意思是说，我虽然酒量不大，但我喜欢喝啊。

许多人喝醉后会耍酒疯，借酒发泄。苏东坡呢，喝醉了，要么乖乖睡觉，要么乘着酒兴写诗填词，我们应该都会背诵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便是苏东坡酒后写出来的。看来苏东坡酒品是很好的了。

苏东坡不但好喝酒，而且喜欢酿酒，常常用自酿的小酒招待客人。我读过一本宋朝传下来的《酒经》，里面介绍了各种美酒的酿造配方，而这本《酒经》就是我们的苏大学士写的，所以又叫做《东坡酒经》。

苏东坡酿过好多种美酒，其中他最得意的一款酒，是用蜂蜜酿出来的蜜酒。他写过一首《蜜酒歌》，说他酿造的蜜酒，“三日开瓮香满城”。不过，这也可能是东坡先生在吹牛，因为有一次，苏东坡用自酿的蜜酒招待朋友，结果，朋友拉了肚子。苏东坡还解释说：“是蜜水变质了，是蜜水变质了。”

要说宋朝最好的美酒，当然不是苏东坡酿的，而是各大酒店的顶尖酿酒师酿造出来的。

宋朝各个获得酿酒许可的大酒店，都有一款乃至几款自酿的招牌美酒，比如北宋东京，遇仙楼出品的美酒叫做“玉液”，仁和楼出品的美酒叫“琼浆”，高阳店出品的美酒有三款，分别是“流霞”、“清风”、“玉髓”，时楼的美酒叫“碧光”，班楼的美酒叫“琼波”，千春楼的美酒叫“仙醇”，我们以前介绍过的樊楼，也有两款天下闻名的美酒，叫做“眉寿”、“和旨”。

仁和楼酿造的“琼浆”，连皇帝喝了都叫好。有一回，宋真宗在大内太清楼宴请群臣，席间君臣谈笑甚欢，真宗皇帝突然问道：“外间哪一家酒楼的酒最佳？”一名内侍说：“听说仁和楼的琼浆很不错。”真宗说：“不如买几坛尝尝。”内侍赶紧安排人出宫买酒。酒买回来，真宗吩咐给在座的大臣都满上。大家一品尝，果然是好酒，比皇宫大内的御酒还要好喝。真宗皇帝也很喜欢。

南宋时，驰名的美酒品牌更多，我给你念几款南宋人喝的名酒：流香、胜茶、蔷薇露、蓝桥风月、万象皆春、江山第一……这些名酒，滋味究竟如何，我们今天已没有机会品尝到，不过，光听酒名，就觉得特别美，不知道你们想尝尝哪一种，我听“蓝桥风月”、 “蔷薇露”这两种酒的名字，还都挺想尝一尝的。

我特别注意到“蓝桥风月”这款酒，酒名透出一股城市小资的味道，简直不像是古代的人起的，更像是今天的文艺青年想出来的名字。但它的的确确是南宋时出产的美酒。施耐庵创作《水浒传》时，大概也觉得“蓝桥风月”的酒名很有味道，干脆将它写入小说中。小说写道：

宋江登上江州的浔阳楼，酒保过来施礼，问道：“官人是要待客，还是自消遣？”

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

酒保听了，便下楼去。少时，便送来一桌丰盛的时新果品、下酒菜蔬，以及“一樽蓝桥风月美酒”。

“蔷薇露”与“流香”则是南宋御酒库生产的两款御酒，陆游老师记录说：“禁中供御酒，名蔷薇露，赐大臣酒，谓之流香酒。”可知“流香”是皇帝赏赐大臣的御酒，“蔷薇露”是特供皇室饮用的御酒，有机会喝到“蔷薇露”的宋朝人比较少，皇帝偶尔才会将“蔷薇露”赏赐给个别大臣，所以，能喝到“蔷薇露”的大臣，酒后往往都要写一首诗，纪念这次喝御酒的经历。

能喝到“流香”酒的南宋人，相对要更多一些，因为“流香”本来就是皇室赏赐大臣的专用酒。陆游可能没有喝过“蔷薇露”——如果喝过的话，他一定会写诗记下来，但他一定喝过“流香”，他的家里还珍藏着一点“流香”酒，那应该是早年皇帝赏赐给他的。

宋朝君主时常会将比较知心的朝臣请入内廷，美酒招待，嘘寒问暖：“卿平日能喝多少酒？”内宴结束时，再将几瓶“流香”酒送给朝臣。陆游家中也有御赐的“流香”酒，舍不得喝完，留到晚年。

晚年的陆游写过一首诗，题目叫做《乍晴出游》，诗是这么写的：“八十山翁病不支，出门也赋喜晴诗。小楼酒旆阑街处，深巷人家晒练时。本借微风欹帽影，却乘新暖弄鞭丝。归来幸有流香在，剩伴儿童一笑嬉。”诗人的年龄大了，但还是喜欢喝点小酒，而最让他念念不忘的美酒，便是家中珍藏的“流香”。

我也很喜欢“流香”这个名字。流香，流香，宋朝美酒的酒香，一直流淌在中国人的文化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