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8 喜马拉雅FM
过去一个礼拜,霍金去世的新闻持续发酵,在所有的纪念文章中,我最喜欢的是《好奇心日报》翻译的一篇海外报道,题目叫做“霍金去世,他的思想在宇宙中回荡”,文章的结尾处是这样写的:
“将自己最好的时光花在探寻黑洞和宇宙毁灭,霍金并不惧怕黑暗。‘它们被称为黑洞是因为人类对于毁灭和被吞噬的恐惧。’霍金对一位采访者说,‘我不怕被吸进去,我理解它们,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我是它们的主人。’”
坦白说,当读到这里的时候,被深深地打动了。因为这句话不仅让我想起了古希腊哲人阿那克萨戈拉的那句名言:“在万物混沌中,思想产生并创造了秩序。”而且也让我想起了生活在17世纪的法国哲人帕斯卡尔的那句名言:“人是会思维的芦苇”。
在面对浩瀚无垠的宇宙时,人类时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是因为有了思想和理性,我们可以去理解和把握宇宙的奥秘,由此建立起挺立于宇宙之间的勇气和信心。
就像霍金所说的那样:“我理解它们,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我是它们的主人。”这应该是对人类理性最高的礼赞吧!
霍金不仅是科学家,也是哲学家,在2011年出版的《大设计》这本书中,霍金提出了一系列的哲学问题:
“我们怎么能理解我们处于其中的世界呢?宇宙如何运行?什么是实在的本性?所有这一切从何而来?宇宙需要一个造物主吗?”
但是,霍金话锋一转,认为“哲学已死”,他的理由是:“按照传统,这些是哲学要回答的问题,但哲学已死。哲学跟不上科学,特别是物理学现代发展的步伐。在我们探索知识的旅程中,科学家已成为高擎火炬者。”
几年前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哲学真的已死了吗?在一个意义上,哲学的确死了,因为现在一流的哲学家都不是一流的科学家。
但是反过来说,宇宙的起源,实在的本质,宇宙需要一个造物主吗?所有这些问题,真的只能通过科学才可以给出完美的回答吗?我不认同这个说法。
在我看来,这些问题恰恰是科学与哲学交叉的问题,除了借助科学,还要借助概念分析,心灵直观,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回答。
事实上,当我们阅读《大设计》的时候,就会意识到,霍金的哲学素养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么高,比如他津津乐道的“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在哲学领域就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我的意思是是,霍金虽然是哲学家,但却不是一流的哲学家。
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恰恰在于,一流的哲学家不是一流的科学家,反过来,一流的科学家也不是一流的哲学家。这种状况在近代早期并不存在,笛卡尔是解析几何的奠基人,莱布尼茨创立了微积分,康德提出了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他们都是一流的哲学家,而且也是一流的科学家。
但是自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开始,随着专业分工越来越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纷纷离开哲学的母体,一去不返。这才导致了今天的窘境,因为哲学家缺乏足够的科学素养,科学家缺乏足够的哲学训练,所以无法对哲学和科学的交叉问题提供令人满意的回答。
谈了这么多霍金的话题,不是为了蹭热点,而是想从霍金这里引出近代哲学家的问题意识,以及他们的工作特点。近代哲学有两个核心问题:一个是知识的确定性问题,以及,与此相关的,知识的来源的问题。这些问题既是哲学问题,也是科学问题。
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知识当然是从书本上来,这是典型的没有经过哲学训练的人才会给出的回答。对于近代哲学家来说,他们的争点在于,知识到底源于经验并且基于经验的,还是源于理性并且基于理性的,前者是经验论的主张,后者是唯理论的主张。
培根有一个非常好的比喻,他说:“经验主义者就像蚂蚁,他们收集食物并使用它们;但理性主义者像是蜘蛛,他们由自身吐丝结网。”如果追本溯源,我们可以将这个争论上溯到古希腊的柏拉图主义和亚里士多德主义之争,以及中世纪的实在论和唯名论之争。
唯理论的代表人物包括笛卡尔、斯宾诺莎以及莱布尼茨,经验论的代表人物包括洛克、贝克莱还有休谟。今天的主角是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
洛克是一个有着英国经验论者常见的温和与理性品格的哲学家。洛克的出身比较低微,但是他的父亲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家产,让他可以依靠租金度日,这意味着他可以不事生产,有充分的闲暇去思考哲学问题。
然而,洛克并非书斋里的哲学家,他曾经深入地卷入到英国的政治生活,甚至参与到一场谋害英国王国查理二世的“黑麦屋事件”,东窗事发之后,洛克选择流亡荷兰,一直待到光荣革命成功才重返英国,在这六年的流亡生涯里,他写出了《人类理解论》和《政府论》。
根据洛克本人的自述,创作《人类理解论》的初衷,源自于20年前的一次私人聚会,有五六个朋友来他家里闲聊,谈起一个与人类理解相距很远的话题,结果很快就陷入到了僵局之中,于是大家停下来反思,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在迷惑了许久之后,洛克提议说,也许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应该首先考察人的理解能力,看看哪些对象是人类的理解力能够解决的,哪些对象是人类的理解力所不能解决的。
洛克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于是,他开始着手研究这个问题,最终,在二十年后他写出了这本《人类理解论》。
对于自己的工作性质,洛克打过一个很漂亮的比方,他说:“理解如同眼睛,我们用它来观察并知觉别的一切事物,但是它却不注意自己。因此,它如果想抽身旁观,把它做成它自己的研究对象,那是需要一些艺术和辛苦的。”
这个说法非常形象地解释了从本体论到认识论转变的核心理由:在研究外部世界存在着什么之前,首先应该研究我们能够知道什么。最近有句话非常的流行:“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却用它来翻白眼。”
我们可以模仿这句话来形容洛克的工作;“上帝给了我眼睛看世界,我却用它来看自己。”
你或许会问,了解了自己的眼睛,知道它的功能与缺陷,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呢?洛克说:“如果我们能够发现,理解的视线能达到多远,它的能力在什么范围内可以达到确实性,并且在什么情形下它只能臆度,只能猜想——我们或者会安心于我们在现在境地内所能达到的事理。”
其实我们可以把这个道理推而广之,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了解自己的能力的限度,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都是至关重要的自我认识。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慢慢的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起初我们心有不甘,但在无数次的碰壁之后,我们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我能力的边界。
当你认识并且接受这一点的时候,就能安心地待在能力的边界之内,这样,你就不会再假装无所不知地提出各种问题,不会自寻烦恼,或者烦扰他人,去争辩那些理性能力之外的事物,由此,你就找到了心灵的宁静。
上帝给了我眼睛看世界,我却用它来看自己——洛克《人类理解论》上篇为何会挑选这个音频:付费精品,文章拿科学和哲学做对比,重点突出哲学然后让读者从哲学家的思想中获取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