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8 喜马拉雅FM
一首沉寂了300年的小诗，被乡村教师梁俊和山里的小女孩小梁在《经典咏流传》的舞台上唱火了。
这首朴实无华的小诗，被老师和孩子们空灵的歌声演绎后，打动了评委曾宝仪庾澄庆，也打动了电视机前的千万观众。这首不起眼的五言小诗，究竟为何会有这般力量？
《苔》 袁枚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在解读这首小诗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它的作者袁枚。
袁枚，清代人，字子才，号简斋，又号苍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等等。他是钱塘人，也就是今天的浙江杭州。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袁枚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是清朝乾嘉时期的一个著名诗人、散文家和文学评论家。
乾隆年间，袁枚考中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的职务，也就是是皇帝的近臣。在皇帝身边工作，负责起草诏书，任期一般是三年。后来他又在江苏的溧水、江宁等县做过县令。
应该说袁枚做官为政还是非常有方的，而且勤政有名声。
但是后来，袁枚感觉做官也有让他痛苦的地方。因为袁枚这个人，个性比较疏放、自由，所以他不愿意逢迎那些上级官员。
特别是在做官过程当中，有时候稍一疏忽，动辄得咎他人。而他自己的性格，又是好旅游、好交朋友、好花竹泉石、好名人字画的。
这样一种奔放、自由的个性，跟做官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在他33岁那一年，袁枚就辞官回家。在江宁，也就是今天南京的小仓山，买了一处园子，命名为“随园”。
他后来就在这个园子里边，写诗作画，招收弟子授课，一直在这儿生活到去世。所以世人都称他为“随园先生”。我们了解了袁枚的人生大体经历，对于我们了解他这首诗是很有帮助的。
那么这首诗和袁枚这个人在文学上的观念、在人生的经历方面，到底有哪些关系呢？
我们先来看这首诗。第一句说“ 白日不到处 ”，话说得很直白。为什么“白日不到处”？因为它主题是写苔，苔藓。
苔藓我们知道，它不可能长在阳光普照的地方，这是它本身的植物习性，它必然会生长在那些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的地方。
所以“白日不到处”，一方面是写了苔藓的这种自然习性，一方面也写了苔藓一年四季所处的自然环境。
这事大家都知道，写它有什么用呢？
关键是第二句，话锋一转，立刻就给我们显示出了这首诗不同寻常的地方。
“青春恰自来” ，前面第一句“白日不到处”给我们感觉好像苔藓生长的地方是被太阳遗忘的地方，那被太阳都遗忘的地方，何来青春呢？又怎么可能有蓬勃的青春呢？但作者的回答却是“青春恰自来”。
这个“恰”字，用得非常好。虽然我这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但是我的青春依然在。而且青春的光芒，是从我的内心里边展现出来的。苔藓我虽然见不到阳光，但是我依然有我自己的青春。
所以，从第二句开始，我们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作者内在的写作动机和写作激情，我们好像已经感觉到作者为什么要写这首诗了。
三四两句，就变得更为关键，尤为引人入胜。诗人说，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
你见过苔藓开花吗？可能很少有人关注到苔藓，更不用说看苔藓开花了。
我们一般看什么花呢？看月季、看牡丹、看荷花，看各种各样绽放得非常艳丽、非常盛大的花。
我们连苔藓都不会关注，怎么会看苔藓开什么花呢？
所以作者想到这一点了，他告诉我们“苔花如米小”，那苔藓开的花啊，就跟米粒大小一样，根本就不可能受到世人的关注。虽然受不到世人的关注，但也会像牡丹一样的盛开。
到这儿，我们是不是有点感觉到像毛主席的诗说的那样——“欲与天公试比高。”你别看我小，我人小志大。
虽然我小，但我依然有我小的精彩。所以，这首诗写到这，一下子境界大开！虽然写的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的苔藓，但好像在我们面前却绽放出了光彩，打开了一扇光明之门，感觉到太阳此时此刻就照射在了这一片小小的青苔之上。
中国古代历史上不乏写苔藓的人。比如说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在《再游玄都观》里边说“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开尽菜花开” ，就是说在玄都观里边，有一百亩的庭院，一半长的都是青苔。
刘禹锡写的《陋室铭》也说“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宋代诗人叶绍翁，“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里所说的“应怜屐齿印苍苔”。
这几位诗人，将“青苔”入诗的时候，都是在一种孤独的、寂寞的、备受冷落的时候，才在诗里边提到青苔。
这里苔藓的意象，也是作为一个陪衬、附属的对象，没有作为一个诗的主体来出现。
而在我们今天讲的《苔》这首诗里边，苔本身就是诗的主角。它不仅是主角，而且它是青春的主角。它不仅是青春的主角。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袁枚会写《苔》这样一首诗呢？袁枚在人生经历、在人生价值观方面，是想要一种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生活。
这反映到他的文学创作上就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主张，叫做 “性灵说” 。就是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
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中说：“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
意思是写诗、写文章、写文学作品，一定要写真性情，不能只靠典故、学问堆砌，一定要把自己的性情、真个性给写出来。这就是他的“性灵说”。所以，他写《苔》，不就也是在写苔的一种性格性情吗？
你可能好奇，袁枚30多岁辞官回家，80多岁去世，那么在这几十年的生涯当中，他靠什么生活呢？事实上，袁枚有自己的活法。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袁枚把自己的随园经营得非常好。他没有在随园筑起高高的围墙，而是把墙推倒，欢迎广大市民们来他的随园参观。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来的人特别多，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所以袁枚也把随园的房屋出租了一部分。他的诗、文章写得也特别好，所以，他也会应大家的邀请来写诗、写文章。
在自己的随园里，袁枚就像他所写的青苔一样，虽然比不得达官贵人，但他也有自己的青春。
虽然它的花开得不像那些他所厌弃的封建权贵们那样盛大，但他也有着自己的价值。像米粒一样小小的花也如同牡丹一样，自有他的“清香”。
袁枚这首《苔》，写了两首。
上文重点分析的是第一首，其实第二首也非常有趣。
他说：“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就是说你红叶很鲜艳，我青苔呢很不显眼儿。但我们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活法。
所以，我愿意问问红叶，“何物是斜阳？”我想问问你，那个夕阳西下是怎么回事啊？实际上他的意思是说，斜阳很好，可是我这看不到斜阳也不错。
为什么呢？“随渠爱暖凉”，各有各的心情，各有各的爱好。骨子里头透露出来的是我的人生我做主。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牡丹一样盛开，相反有很多的普通人可能就像苔藓一样，默默地生长着，默默地绽放着它们像米粒一样大小的花朵。
这首《苔》，是写给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是写给你和我的。如果要我给这首诗点个赞，我会说这首《苔》是为我们自己而喝彩，是为我们自己的人生而盛开。
【新春特辑】袁枚《苔》：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主播：康震，倾尽二十多年诗学心得，为你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