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毛才仁 告别与被告别 5

朋毛才仁 告别与被告别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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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与被告别》

5

从医生办公室拿到病历后,我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妻子站在不远处静候着自己。我缓步走向妻子,突然眼眶湿润;一滴滚烫的泪水难以自制的滚落了下来。我转身背向妻子,以一种忽然看到什么那样的架势朝那盏吸顶灯望去,随之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伴随着先前的侥幸与怀疑划过面颊滴入冷冰冰的地板上。

在背向妻子的那几秒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像得知自己马上要被全人类抛弃那样,一阵深深的绝望与无力袭上心田,甚至顺着血管那样的东西遍布全身每一处角落。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我努力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随即想,被全人类抛弃又如何?比起自己母亲那即将宣告终结的生命,自己宁愿选择前者,或者以赎罪那样的宗教徒理念付出更加昂贵而惨重的代价作为某种补偿,只要能暂缓母亲那日渐颓唐、像还未恣意开放就快萎靡、凋零的花蕾那般的生命。


妻子从斜跨小包里抽出纸巾递到自己手里,无疑这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我边揉眼睛,边挤出一丝笑意,以此来宽慰妻子。

我们再次穿过来时那冗长又漆黑的走廊,走廊里回荡着自己沉重又无助的脚步声。四周灰暗、浑浊,像“全人类”那样的玩意儿。我目光注视走廊尽头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由于距离所产生的透视而缩小成一小格,像儿时把玩的仿真照相机上的取景镜头那般。我回想着“全人类”那样的东西,无疑那种东西是某种混乱和未知所编织而成的,像眼前这浑浊而压抑的空气所带给自己的那种虚无感。

等自己再次坐回到母亲身边的靠椅上时,突然想到,自己似乎理所当然的把母亲排除在全人类之外,划入某种第三者或类似中立国家那样的范畴之内。而所谓的全人类细细想来也不过是某种笼统而情绪化的产物,自己所熟识和所爱的人全不在此类,似乎他们和全人类那里的概念毫无联系似的。

而如此想来,此人类非彼人类,更谈不上是全部了。而母亲似乎处于某种岌岌可危,或者是处于礁石的底部,即刻被席卷而来的海水所淹没、浸湿。


     一束金色阳光落到妻子白色渔夫帽那略成梯形的遮阳边缘上,不知为何,自己忽然想起与妻子蜷缩在沙发上的情形,那时的空气中也透着眼下这种类似倦怠那样的气息,好像空气中被人灌了无形的铅块那样,使人感到沉闷的同时也感到实实在在的重量。

妻子剥完一只金桔递到母亲手里,接着剥第二只。我目光从妻子那双笑意盈盈的眼角落到母亲身上。

母亲是个爱漂亮的女人,这点和大部分女人一样。我注视母亲那染了颜色的栗色头发和深蓝色披巾,似乎从来不曾如此注视过似的,感到某种久违的亲切感和莫名的感动。

在外人看来,恐怕自己和母亲之间构不成那种母子关系,而更多的偏向姐弟或一般意义上的亲属关系,这除了母亲爱打扮这一爱好外,和她的早婚有着莫大的关系。



母亲今年四十五岁,和我相差仅十七岁,也就是说她在十七岁那年生下了我。当然作为父亲一方来看似乎情有可原,因为男性及其家庭选择早婚,也就意味着增添了一个稳定而具有劳动潜力的劳动力,这在以家庭为单位的个体农业经济,或完全依靠自己的劳动满足自身消费为主的小规模农业经济结构中,早婚早育成为获取稳定劳动力的主要渠道。但母亲一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或意识到了也无动于衷,总之,母亲十四岁那年收下一百块纸币的礼金嫁给了父亲。

“一百块,大概是一百块。”后来父亲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一百块也是硬塞给对方才肯收下的。”父亲说。

一百块?我望着那冗长又昏暗的走廊,似乎母亲过往的人生与这间漆黑寂寥的走廊形成完美的镜像,而现在该轮到她的儿子独自穿越了。

第二天,妻子上班,我带母亲去电影院,电影名字已经记不得了,无外乎好莱坞式的巨怪与警察间的较量。由于是3D电影,母亲看的新鲜,而自己却整场都在酣睡,伴随着电影音效做着奇形怪状的梦。


电影散场后,带母亲到临街的美食城吃回旋火锅,接着到星巴克喝咖啡;坐在靠窗的高脚椅上看窗外往来的行人。时间无声地流淌着,和着行人们那行色匆匆的步履一并从身边溜走。

母亲带着惊羡的目光追逐窗外穿着时髦的年轻女性,我在诧异之余渐渐意识到对于美的渴望是不分性别的,而女性无疑是美的显现,随着年龄的变化呈现不同的美感。

咖啡馆聚集着闲来无事或焦急等待友人的各类年轻人,没有莫扎特,也没有肖邦,除了寂静与眼下这冗长的午后外一无所有。

我随同母亲一起注视落地窗外那毫无美感的步行街与步行中的人,那既没有卡耶博特笔下的《巴黎街道·雨天》中那样戴着高筒礼帽撑着雨伞的绅士与身着黑色长裙的淑女往来,也没有画家笔下那种空濛。有的只是一种赤裸裸的现实和现实给人的枯燥和乏味情绪。

          傍晚回到医院病房,妻子也已经下班回来。

          “喂!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吗?”妻子耳鬓厮磨般的贴着自己的耳膜询问道。

          “没有带。”我干巴巴的说道 。

          “喂!难道你就不明白,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大人,也会渴望收到礼物的吗?我可是一个下午都在期待有好事发生呢?”妻子前所未有的温柔。

“那么,我现在下楼去买。”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一个是你心甘情愿为我买的,而另一个是我自己要求得了的。所以不一样......”妻子双臂环在自己的颈脖上,此刻,更是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胸膛里,似乎为她自己说出这样的要求而感到某种羞耻。

“抱歉,实在是对不起。”我说着轻轻在妻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的确,自己一整个下午都在梦游那样的状态之中,也因此尽管在某个时刻想过给妻子买一只布娃娃回来,但也未付出实际的行动。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听友76768451

    加油,才人兄。

  • 听友73574504

    哈哈哈哈,不错。

  • 听友62957196

    小说名字有点绕。

  • 听友76301828

    为什么每一期都这么短?

  • 听友58351397

    为了听这本书,特意下的喜马拉雅。

  • 听友82039963

    终于等到你,终于等到你更新了哈哈哈哈哈哈

  • 听友82157492

    谢谢陪伴!爱心传递!

  • 听友76254618

    从微博上看到他去岛上写作了,希望写一些有关岛的事。

  • 听友75905836

    个人感觉作者的语气是比较消沉的,像那种毫无起伏的自白,因为文中出现过好多失落……

  • 听友75891645

    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