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加缪《西西弗的神话》下：保持微笑才是最好的反抗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下：保持微笑才是最好的反抗

一.       引子

著名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曾经在《米开朗基罗传》里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现在，很多人非常喜欢引用这句话，来自我勉励。但是，你有没有问过，生活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为什么，罗曼罗兰在这句话里，用了一个带有转折意味的词“依然”呢？

有人觉得生活是幸福的，有人觉得生活是痛苦的。那么除了这种两个极端之外，生活还有什么特征吗？

今天我们就要继续来阅读，20世纪法国作家和哲学家加缪的作品《西西弗的神话》。他认为，生活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荒谬。

人如何在荒谬中生存呢？

生活本身的荒谬，是否一定意味着无意义呢？

加缪对神话人物西西弗的解读，是回答所有这些问题的关键。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首先，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加缪认为，荒谬是不可避免的，难以驯服的。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西西弗为什么会被处罚，去推那块不断掉落的石头。

紧接着，我来着重介绍一下，加缪为什么把西西弗理解为一个“荒谬英雄”，以及荒谬英雄如何来进行反抗。

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加缪和萨特两个人的关系。

二.       正视荒谬：明日不死？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点出了现代的人生活的一个特征：那就是荒谬。

他说：“我触摸到的，反抗我的东西，就是我们理解的东西，我渴望绝对与统一，世界不可能归结为一种理性和合乎常理的东西。这两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我还知道，我不可能把这两者调和起来。”58-9

所以他在书中说：荒谬是难以驯服的。59

荒谬终究提出了一个人生的根本问题：人在毫无希望的条件下，生活是如何可能的？61

加缪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很让人绝望的出路：“生活着，就是使荒谬生活着。”61

换句话说，荒谬和生活本是一体的，荒谬是不可能被彻底消除的。生活本身充满了荒谬，反过来，人在荒谬中才真实地体会到自己是一个人。

他接着说：而要使荒谬生活，首先就要正视它。加缪提出，人要反抗荒谬。反抗才赋予生命以价值。62但是他对“反抗”的理解也是非常独特的。

“反抗就是人不断地自我面呈。它不是向往，而是无希望地存在着。这种反抗世实际上不过是确信命运是一种彻底的惨败，而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

大家可以看到，加缪所谓的“反抗”带有两面性：一方面它是绝对悲观的；另一方面，你还可以看到，悲观中的彻底的倔强。

加缪认为，人在和荒谬相遇之前，“芸芸众生是为着某种目的而活着，他们关心的是未来和证明。他们掂量着自己的机遇，他们把希望寄托于自己将来的生活，将来退休的生活以及他们后代的工作。他们还相信，在他们的生活中会有某些顺利的事情。”65

但是，在遭遇到荒谬之后，一切都被动摇了。荒谬甚至让人看到，不存在什么明天。

加缪甚至说：“死亡和荒谬是是唯一合理的自由原则。”68

加缪认为，痛苦和幸福本来就是同一个大地的两个产儿。不仅如此，荒谬是能够产生幸福的。所以，有人把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称为“含着微笑的悲歌”。

加缪说过：“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就是对荒诞最有利的反抗。”

三.       扼住死神的咽喉

西西弗是一个“荒谬英雄”。这是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最后一章提出的核心观点。

这里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荒谬，另一个是英雄。我们现代大众文化中，似乎不大会接受这种“荒谬英雄”。大众喜欢的英雄都是成功英雄，像钢铁侠斯塔克那样的人。或者是复仇英雄，像蝙蝠侠那样的。

事实上，西西弗在被诸神处罚之前，也是一个类似的成功人士。他想处处掌握自己的命运。

根据《荷马史诗》记载，西西弗斯是一个智多谋的人。他是科林斯国王。有一次，宙斯抢走了河神伊索普斯的女儿伊琴娜。于是，河神到处寻找自己的女儿，来到了科林斯。

西西弗知道伊琴娜的下落，告诉了河神。作为回报，西西弗获得了一条四季常流的河流。不过， 因为西西弗泄露了宙斯的秘密，宙斯便派出死神要将他押下地狱。

没有想到的是，西西弗却用计绑架了死神。这样，人间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死去。一直到死神被救出，西西弗斯才被打入冥界。

所以，荷马说，西西弗是扼住过死神咽喉的人。

不过，在被打入冥界前，西西弗斯嘱咐妻子墨洛珀不要埋葬他的尸体。西西弗来到了冥界后，他告诉冥后帕尔塞福涅(Persephone)，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冥界的，并请求给予三天告假还阳处理自己的后事。冥后准许了他的要求。不料，西西弗一看到美丽的大地他就赖着不走，不想回冥府去了。

直至西西弗斯死后，被惩罚送入了地狱。于是才开始了永恒的推石头的事情。

也就是说，西西弗一辈子想做的事情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还是有一些事情，是自己绝对无法掌控的。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西西弗的命运。没有人会放弃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荒谬依然会时不时地溜进来。

四.       荒谬英雄西西弗

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什么是加缪所说的“荒谬英雄”。

加缪自己说过，《西西弗的神话》的第三个主题是“希望”。他说：“对生活的希望超越了生活，使得生活升华，它赋予生活某种意义并背离了生活。”9这样一个荒谬英雄，需要或者说是不得不，给自己的生活寻找希望。

在上一次课程里，我说过：在希腊神话中，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让他不断地把一块巨大的石头推上山顶。然后，石头又会滚下山去。诸神认为，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更为无望的惩罚了。140

加缪就说：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效果的事业。而这是为了对大地无限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142

加缪很好地描绘了西西弗的内心体验：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到山顶；我们看到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看到的是紧贴在巨石上的面颊，那落满泥土、抖动肩膀，沾满泥土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土的人的双手。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达到了。西西弗于是看到巨石在几秒钟内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下，而他则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142

加缪说，西西弗是之所以是悲剧的，因为他是有意识的。他完全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是，说到这里，加缪话锋一转：他说，“西西弗斯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同样，当荒谬的人深思他的痛苦时，他就使一切偶像哑然失声……

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144-5因为他意识到，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加缪接着说：“我把西西弗斯留在山脚下！

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斯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

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 。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145

尽管我们力争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有的时候，却有感觉到无能为力，被荒谬所包围。但是加缪说：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

西西弗的神话中的诸神，对现代人来说，就是荒诞的、偶然的和虚无的命运的化身。他们把一些东西强加给西西弗。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像西西弗一样，对他们嗤之以鼻。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在荒谬中，保持微笑、甚至可以狂笑，或许也可以发出一声“呵呵”。

五.       加缪和萨特

加缪曾经说过：“不要走在我的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这是一段非常真实的话。

加缪不想做引路人，也不想跟随别人。而朋友只不过自己在走自己的路。

加缪的人生道路上，有不少情人，也有不少酒肉朋友，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并不多。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可能就是哲学家萨特。

其实，加缪和萨特在抵抗纳粹的时代就已经认识了。萨特一直是给人知识界领袖的感觉；而当时加缪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作家。

当时，加缪还没有被巴黎的知识界接受，而且他们两个出身差异很大。

加缪来自于法国的北非的殖民地阿尔及利亚。他是一个阿尔及利亚的清洁工的儿子，在平民窟长大。而萨特则出身在巴黎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家境优越。

萨特一辈子似乎都在故意回避自己的这种环境。这可能是加缪与萨特的根本差异。

加缪和萨特两个人曾经非常紧密，但是到了二战结束后，冷战开始。

在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两个人很快就分道扬镳了。真正的分歧在于对苏联的认识。

萨特对苏联有很大的好感。而加缪提出，他要反对一切可能的战争。

他尤其反感的是，当时媒体披露出来的苏联劳改营。他说：我既然当年谴责过德国的集中营，今天就要谴责苏联的劳改营。

加缪在《反抗者》里，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认为，希特勒模式和斯大林模式的区别是：“前者由刽子手(guìzishǒu)自己颂扬刽子手，而后者更富于悲剧性，竟由受害者来颂扬刽子手。前者从未想过要解放所有的人，而仅仅想解放某些人而征服其他人。后者就其最深刻的原则而言，旨在解放所有的人，但要暂时地奴役他们所有的人。”

50年代的阿尔及利亚战争中，萨特和加缪的立场是非常接近。他们都对阿尔及利亚深表同情，反对法国政府的做法。不过，我们可以想象，加缪的心情一定更加矛盾。因为阿尔及利亚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一方面激烈要反对法国殖民者的残暴做法；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能完全接受阿尔及利亚彻底独立。

有这样一个小插曲，说明了加缪的立场。就在1957年加缪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二天，他在斯特哥尔摩大学见了一群学生。其中有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学生，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请他评价一下阿尔及利亚的局势。

加缪说，我知道，这几天阿尔及尔街头的有轨电车正在被轰炸。我的母亲也可能在其中一辆有轨电车里。

如果这就是有些人所说的正义的话，我选择我母亲。加缪作为一个存在主义者，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选择。尽管萨特和加缪很早就出现了政治上的分歧，并且彼此划清了界限。但是在加缪死后，萨特还是写了文章哀悼加缪，高度赞扬他的贡献。

虽然，分道扬镳，甚至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萨特和加缪还是表现出了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六.       结尾：加缪之死

加缪自己说过：“我不是哲学家。我对理性的信仰不够坚定，以至于无法信赖任何体系。我关心的问题只是如何行动，特别是在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理性的情况下如何行动。”

但是，他又说过：“伟大的作家必须是哲学家”。加缪曾经在一张纸上列出了他觉得最重要的几个词语：她们分别是：世界、痛苦、大地、母亲、人类、沙漠、荣誉、苦难、夏日、大海。

这可能也是他一辈子写作和思考的问题。他到底是作家还是哲学家，在这些问题之前，已经无关紧要了。

1960年1月4日，加缪搭乘一个出版界朋友开的车，返回巴黎。 途中，车偏离公路，冲向一颗大树撞毁。整辆车前半部彻底变形了。加缪当场死亡，年仅47岁。第二天很多欧洲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加缪的死讯。

后来，人们在加缪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火车票。事实上，在出发前，他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本来想坐火车回巴黎的。最后时刻，加缪才临时决定搭乘朋友的车。这里不禁有一种意外和荒诞的感觉。

加缪生前经常说，没有什么比车祸更为荒谬的了。

好的，我来总结一下今天的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来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加缪认为，荒谬是不可避免的，难以驯服的。

然后，我们来看了一下，西西弗为什么会被处罚，去推那块不断掉落的石头。

紧接着，我来着重介绍了，加缪为什么把西西弗理解为一个“荒谬英雄”，以及荒谬英雄如何来进行反抗。

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加缪和和萨特两个人的关系。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有没有遇到过类似西西弗那样的“荒谬英雄”呢？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