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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正阳时节（上）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您好！我是宋英杰，欢迎您收听《宋英杰讲二十四节气》。

今天这一讲，咱们聊聊小满，就先从小满的名字说起。

24节气创立之后，大家对节气名称争论最多的，就是小满和芒种。

关于小满的争论，基本上是围绕着两个问题：

问题一，它为什么叫小满？

问题二，节气当中有小暑大暑、小雪大雪、小寒大寒，为什么只有小满没有大满？

咱们就先聊聊问题一，这个节气为什么叫小满？

关于这个问题，虽然观点众多，但主要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观点是，小满是指麦子的籽粒将满未满，即将饱满。

斗指甲为小满，万物长于此少得盈满。麦至此方小满而未全熟，故名也。

按照元代吴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的说法，是：

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

他说得相对比较宽泛，可以特指麦子，也可以泛指各种作物即将饱满。

宋代的马永卿在他的《懒真子》一书当中说：

二十四气其名皆可解，独小满、芒种说者不一。

24节气当中，其他名字还好说，只有小满和芒种存在争议。

然后他给出的自家观点是：皆谓麦也。

也就是说，小满和芒种这两个节气，都只是特指麦子。

小满，四月中，谓麦之气至此，方小满而未熟也。

芒种，五月节，谓种之有芒者，麦也，至是当熟矣。

怎么理解呢？

小满是指麦子快熟了，芒种是指麦子全熟了。这与小满三候麦秋至相吻合，道理充分。

可是，既然小满芒种说的都是麦子，那么按照这个思路，小满之后的节气为什么不是大满呢？

我们就先看看马永卿的的解释，他说：

麦至是而始可收，稻过是而不可种矣。

古人名节之意，所以告农候之早晚深矣。

他用两句话来解释，意思是说，从小满到芒种，麦子可以开始收割了，收完之后要是不赶紧种稻子就晚了。因为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赶时间的时候，小满这个名字提醒大家做好收麦子的准备，芒种这个名字提醒大家做好种稻子的准备，所以说古人为节气起名字，是颇有深意的。他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小满之后是大满，大家就容易懈怠，节气名字就没有起到督促人们种稻子的作用。

我们再看看明代郎瑛的观点：

明代郎瑛《七修类稿》中提出疑问：

二十四气有小暑大暑、小寒大寒、小雪大雪，何以有小满而无大满也？

然后解释为什么只有小满没有大满？

夫寒暑以时令言，雪水以天地言，此以芒种易大满者，因时物兼人事以立义也。盖有芒之种谷，至此长大，人当效勤矣。节物至此时，小得盈满，故以芒种易大满耳。

他认为，冷暖体现的是季节，雨雪体现的是天气与地气之间的互动。而小满后面的节气，之所以不叫大满，体现的既是自然规律也是人间道理。因为这时候正是农事最繁忙的时节，人需要保持勤劳，不可慵懒。所以满，籽粒饱满可以，人心自满不行。

《管子 霸言》有云：

地大而不为，命曰土满，人众而不理，命曰人满。兵威而不止，命曰武满。三满而不止，国非其国也。

地大却不辛勤耕作，叫作“地满”；人多却没好好治理，叫作“人满”；军队有实力却风气不正，叫作“武满”。如果不制止这“三满”，国家就不像样子了。

这么一听，他们的观点可谓不谋而合，无论是农耕视角还是处世态度，大家都觉得大满这个名字有悖于中国文化的价值观。

当然，还可以从节气预报价值的角度来说，为什么小满之后不是大满。

夏季气温升高，作物生长速度快；而秋季天气转凉，作物生长速度慢。而且夏收之后地里还要种上新的作物。所以麦收要紧，秋收要稳。小满这个节气名是提醒大家快要收麦子了。那具体什么时候收呢？谚语说：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就是麦子熟到九成的时候就赶紧收割，等到麦子完全熟了，熟到大满的时候那就晚了。因此，以大满来推测麦子完全成熟的时间，不具有任何农事意义。

好，这是一种观点，什么是小满，小满之后为什么不是大满。

但还有一种观点，就是小满，与麦子无关，所谓满，说的是阳气。

我们知道，在二十四节气创立之前，还有一个知名度不太高的节气体系，三十节气。

在三十节气体系当中，四季并不等长，春秋各有八个节气，冬夏各有七个节气。

夏季划分为七个节气：小郢、绝气下、中郢、中绝、大暑至、中暑、小暑终。

其中夏季的第一个节气，叫做小郢（yǐng）。小郢是什么意思呢？它象征着阳气小满，阴气将尽。就是在这个小郢节气的时候，天地之间充盈着阳气，而阴气快没有生存空间了。

所谓阳气阴气，那是古人解读天气气候的方式。

我们如何用现代的方式来衡量这个阳气呢？

我觉得可以用两个指标，一个是理论上的日照时间，一个是实际上的日照时间。

夏至的时候，白昼最长，理论上的日照时间达到最大值。所以古人认为此时阳气最盛，达到大满的程度，然后“夏至一阴生”，夏至之后白昼变短，阴气开始悄悄地萌生。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小满指的是阳气小满，然后夏至是阳气大满。

但是我们再看一下实际上的日照时间。

我在文本当中贴了一张图，是春天夏天各个节气的实际日照时数。排在前两位的，是大暑和小满。所以按照实际的日照时数，大暑才是大满，而并不是理论日照时数最高的夏至。

但同时古人又说：“时维四月，运臻正阳”。也就是说，小满节气所在的农历四月，阳气达到了日在中天的巅峰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把小满这一讲的标题，写成“小满：正阳时节”的原因所在。

那为什么说小满是正阳时节，几乎是阳气最盛的时候呢？

因为夏至时节，正是南方梅雨盛行的时候，日照反而少。而大暑时节，正值北方的雨季，虽然日照总量最高，但各地的日照极不均衡。只有小满，具有北方和南方的一致性。所以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古人将阳气充盈作为小满时节的标志性特征是合理的。

所以除了将小满理解为麦籽的饱满，还可以将它理解为阳气的饱满。

但是依照这个思路，为什么只有阳气的小满而没有大满呢？比如夏至和大暑都可以是大满节气的有力竞争者啊！

每个节气名称简洁，这就决定了人们只能选择一种最具特征化的属性作为节气的名称。夏至，夏体现季节属性，至代表白昼最长这个天文属性，所以夏至这个名字比阳气满或阴气绝更全面。而大暑，在三十节气当中是与中暑、小暑进行组合，在二十四节气中是与小暑进行对应，体现气温或者体感属性，似乎也更为合理。所以节气当中，也就少了代表阳气极致的大满。但通常，人们潜意识中，还是将白昼时间最长的夏至，作为代表阳气达到极致的节气。

好，接下来我们再聊聊小满这个满字的第三种含义。

小满的满，也代表水塘满了，河水涨了，江河湖泊进入丰水期。

台湾的谚语说：立夏小满，雨水相赶。

小满时节正值台湾梅雨的鼎盛阶段，全年四分之一的雨水来自于梅雨。

广东的谚语是：小满江河满。或者：小满大满江河满。

小满时节，华南前汛期逐渐进入高峰期，又名“龙舟水”。小满和芒种时节的降雨量占到了广东全年的20%。其中雨水最丰沛的节气是芒种。小满大满江河满，如果说江河渐满是小满，那么芒种就是大满。

当然，更具有普遍性的小满谚语是：小满不满，芒种不管。或者：小满不满，干断田坎。

都是说，小满时节，如果雨水太少的话，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个谚语之所以特别在意小满时节的雨水，并不是因为这些雨水本身能解决多少问题，因为全国大多数地区在小满时节并非雨季。真正的原因是，大家认为小满时节的雨水具有预兆功能，小满雨水多，整个夏天雨水都会多。所以人们才这么仔细地盯着小满下不下雨。

好，刚才说到小满的满，第三种含义就是雨水增加了，河水涨满了。当然小满的这一层含义，并不是节气创立之初的古老含义，属于新解。这属于节气走出发源地之后，其他地方的人们根据本地气候状况所进行的本地化注释和修订。这也是24节气在传承和应用的过程中，因地而异的发展。所以，关于节气，我们既要追根溯源，理解它的气候本意，也要与时俱进，使它萌生新意。

好，这一讲就聊到这儿。这一讲主要梳理了关于什么是小满的三种观点，以及为什么节气当中只有小满，没有大满。下一讲我们继续说小满，说说小满时节的气候与农桑，欢迎您继续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