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激荡报告文学》2-（3） 不只是“三把火”

古代三国时期，曹操、刘备、孙权束甲相争。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当了军师，在短时间内，连续三次火攻曹军。第一次火烧博望坡，使夏侯惇统领的十万曹兵所剩无几；第二次在新野火攻、水淹，杀得曹仁曹洪人仰马翻，几乎全军覆没；第三次与周瑜联手火烧赤壁，百万曹兵丢盔卸甲、惨败而归。人们把这三把火称为“诸葛亮上任三把火”。

传到后来，便成为人们常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了，甚而变为有些  贬意之词。形容新上任的官员，开始履新有些劲头，必先做两三件于百姓有益之事，以后是否还会不断做好事、做正事则难说了。这里的“三把火”  是比喻，讲开头前三件事，多像烧起火来那么壮观，那么引人注目，轰轰烈烈且有声有色……

时光来到2001年秋天，李湘平走马上任东明石化董事长、党委书记，名副其实的党政一把手。面对亏损严重、命悬一线的县属“小炼油”企业，  他以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胆识与魅力，烧了可不只“三把火”。

前面说过，这一年国际国内可谓是多事之秋，极不平静。

好不容易从东南亚金融风暴和全国整顿清理地方小炼油的急风大浪中挣脱出来，东明石化有惊无险却也一身湿淋淋地上了岸，又迎来了中国加入WTO 的严峻考验。

WTO（World Trade Organization）是世界贸易组织的英文简称。1994年4月15 日，在摩洛哥的马拉喀什市举行的关贸总协定乌拉圭回合部长会议，决定成立更具全球性的世界贸易组织，以取代成立于1947 年的关贸总协定。WTO是当代最重要的国际经济组织之一，拥有164个成员，成员贸易总额达到全球的98%，有“经济联合国”之称。它的宗旨是以开放、平等、互惠的原则，逐步调降各会员国关税与非关税贸易障碍，通过实质性削减关税等措施，建立一个完整的、更具活力的、持久的多边贸易体制；保证充分就业和大幅度、稳步增加实际收入，提高各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按说，这是我国争取了十几年、经过了几十轮谈判终获成功的好事。

但不可避免的是，加入WTO势必会强烈地冲击国内市场和企业，尤其是石化行业为重点领域之一，其中炼油行业所受到的冲击更大。分期开放市场会造成进口产品涌入，国内石化市场将出现饱和甚至严重过剩的局面，扩大再生产的投资风险也大大增加了。

随之，美国发生了震惊全球的“9.11”事件。至今回想起来，还令人毛骨悚然、惊心动魄：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机，分别冲向纽约世贸大厦双子楼，瞬间高达100 多米的摩天高楼灰飞烟灭。据说当时有人认为是打击了美帝国主义，还拍手称快。这是不可取的，因为不管哪个国家，针对平民的袭击都是对人类的犯罪，应该受到强烈谴责。

恐怖袭击与反恐战争，都对大众心理造成了严重影响，滞碍了人民对政治、经济安全的信心，进一步恶化了全球经济环境，推迟了经济复苏，从而使全球贸易量下降，金融市场动荡，投资风险骤增，也导致国际资本寻找安全去处，选择向风险较低的地区转移。特别是中东产油区战火不断，催升了油价，抬高了石化行业成本……

同时，国内“两桶油”（指 1998 年成立的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和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强化了油品行业控制，加快了对地方炼厂收购和兼并的步伐，诸多“小炼油”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缴枪投降”，或者走投无路关门大吉。

凡此种种，在夹缝中顽强生存了十几年的东明石化，也几乎悲壮地走到了倒闭破产的境地。他们在资金、原料、设备、技术、项目、效益等等方面，都如雪上加霜一样，遇到了重重困难。刚刚上任的李湘平啊，年仅

39 岁的青年企业家，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了：东明石化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这“几把火”该烧向何处呢？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流传民间的大俗话，包含着深刻的哲理。新上任的李董事长决定：上班正常抓生产，下班后召开办公扩大会，各部门负责人以上的领导成员参加，畅所欲言，各抒已见，为企业生存和发展建言献策。

各位副总、主任、部门经理们抛开了顾虑，纷纷发言：

“现在咱厂富余人员太多了，不管需不需要，有没有学历，都往公司里安插，人浮于事，一个坑里好几个萝卜。人家都在搞减员增效，咱可倒好，工资都快发不上了，还往里调呢！甭管是谁，只要进来就要待遇要住房，怎么受得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集团领导最好顶住。”

“董事长你刚接手，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不比才建厂的时候了，这个活儿真不好干！国内‘两桶油’千方百计压地炼，不少小厂子都倒了。咱们干了十几年也就20 来万吨的量，不够人家的零头，迟早让人家吃了，要不就得散摊子。”

“我看也是。WTO 来了，叫了多少年的狼，这回真来了！进口成品油物美价廉，咱的产品销售肯定受影响。再说，好不容易上了个电厂，还得上大电网才能用，闹了个赔本赚吆喝。县里有权的部门还把咱当成唐僧肉，交完了税，这个要油那个要赞助，不给就查你。”

“也不要太杞人忧天了，咱们再不济也是全县的支柱企业，在菏泽也是名列前茅的。政府不能看着东明石化垮了，关键时刻还得输血。咱只要搞好生产，别出事故就行了。我看当务之急是找银行要货款。”

“大家不要光看到困难，也要看到希望和机遇。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们换了新的领导班子，年轻有活力有干劲儿。特别是李总，懂财务，会管理，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东明石化会迎来一个新局面的。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

……

七嘴八舌，有叫苦的，有发牢骚的，有忧心忡忡的，也有盲目乐观的，但更多的是对新的领导班子充满信心。一连开了七个晚上，有时都到了深夜十二点。李湘平听着听着，渐渐理清了头绪，找出了思路，坚定了信念。最后，他一棰定音：

“好，这几天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开诚布公，畅所欲言，摆出了问题，也提出了很好的意见和建议，董事会要一条条细致地梳理、归纳，对症下药，制定解决的办法。不过，千头万绪，我认为最主要的是思想认识问题，下一步我们要在这上面下大功夫……”说得不错，看似重重危机，一团乱麻，实则是有没有主心骨的问题！而这个主心骨，关键还要看主要领导人，也就是一把手的表现！群雁高飞头雁领。如今东明石化的领头雁，就是这位年轻的李湘平董事长。

当下，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将“乌纱帽”戴在头上，循规蹈矩，墨守陈规，守摊子看家，得过且过混日子。政府不能看着不管，即使实在干不下去了，让大集团兼并，也不会亏待了公司领导。退一步讲就算倒闭了，他凭借着高级会计师、高级审计师的职称，照样走遍天下都不怕。事实上，就在李湘平接任不久，就有一家上市公司开出年薪100 万的优厚待遇，力邀他去做总经理。他当即一口回绝。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既对不住广大职工和全县父老乡亲的殷

切期待，也辜负了各级领导、特别是刘勇书记和东明县委的信任与支持。他李湘平不能为了自己利益而当逃兵。那样的话，他于心不忍、于心不甘！另一条路就是将“乌纱帽”放到一边，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针对企

业面临的种种问题和弊端，彻底改革，力挽狂澜，将东明石化那沉重翅膀上的灰尘清理干净，扔掉包袱，轻装上阵，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这条路将充满了荆棘与波浪。改革，势必会触动人们的个人利益。

古往今来，诸多改革者往往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效果显著，有利于国家和民众；另一方面却开罪了某些权势人物，最后中箭落马下场堪悲。春秋战国时的商鞅变法，秦朝强大了，他却落得五马分尸、身败名裂的结局。满清光绪年间的“戊戌六君子”，刚刚找到一条维新救国之路，竟一朝被保守势力绞杀，上演了一幕“喋血菜市口”的悲剧……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

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名著《哈姆雷特》中一段王子的独白，富有哲理，生动形象，描绘了人们处于“十字路口”时的心理状态。

毫无疑问，在类似“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面前，本书的主人公李湘  平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挺身而出、积极作为。

大刀阔斧的改革！与时俱进的创新！

 改革是全方位的、多方面的：产权制度、机构机制、人事用工、分配制度、生产经营等等，繁杂而又庞大。老虎吃天，从何下口呢？李湘平一班人深思熟虑，纲举目张，认为不管哪项改革、何种方案，关键的因素是人、是人的行动力，而决定这一切的是人的思想观念！思路决定出路。

想想上个世纪初的“五四”运动，就是爱国青年火烧赵家楼、痛打卖国贼，进而引发了全国范围内解放思想的“新文化运动”，高举民主与科学的大旗，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从思想上、组织上打下了基础，从而兴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反帝反封建的滔天大潮，一举变革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新中国。

所谓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人们还徘徊在“两个凡是”的漩涡里，进退维谷，不能自拔，大大拖延了四个现代化的进程。正是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主题的思想大讨论，澄清迷雾，拨乱反  正，解放了国人思想，出台了一系列平反冤假错案、农村生产责任制等措施，才能甩开膀子大踏步前进，迎来了日新月异的改革开放新时期。

一个国家是这样，一个企业也同样如此。所以，李湘平第一步就选定了思想观念的改革！决定在东明石化集团范围内，展开一场“解放思想， 团结奋进促发展”的大讨论。2001 年11 月6 日，他上任不到半个月，便以董事会和集团党委名义制定下发了《关于开展“解放思想，团结奋进促发展大讨论”活动的实施方案》，召开了公司班组长以上人员参加的活动动员大会。

一竿子插到底。以李湘平为首的公司领导分头下去宣讲、参加讨论。

《东明石化报》、公司电视台连篇累牍大造声势，深入浅出答疑解惑。为把这场大讨论搞得更加扎实有效，他们还请来了山东干部管理学院、菏泽市讲师团的学者教授，为员工们讲解WTO 入世和经济全球化的有关知识。同时，采取问卷调查、个别谈话等多种形式广泛听取意见，鼓励讲真话做实事。一时间，从集团办公楼到分公司，从车间到家属区，班组会、学习会、家庭会等等，纷纷攘攘，深入人心。

在此基础上，李湘平又颇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假如我是董事长”的题目，请大家开动脑筋、建言献策……

磨刀不误砍柴工。东明石化新班子这个思想大讨论的举措抓到点子上了，一连进行了两个多月，如同发起了一场思想解放运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使每个员工都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和启发，查摆问题、寻根溯源，及时整改。现场管理立竿见影，门窗玻璃、地沟路面、设备机泵卫生有了很大起色。劳动纪律方面更加严格要求，加大了岗检力度，上班串岗聊天的现象再也看不见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统一了思想观念，为进一步深化改革扫清了认识障碍，打开了通道，圆满达到了预期效果。在集团公司“大讨论”活动总结  大会上，李湘平董事长作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讲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他真正的“就职演说”：

“我们为什么要改革呢？一是由于公司目前的机构现状，管理现状和思想现状所迫。我们的管理机构臃肿，造成职能重叠或职责不清，好事争着管，孬事躲着走，致使某些管理工作出现了扯皮或漏洞。干部队伍庞大，造成思想涣散，作风拖拉，人浮于事，这种现状也不是哪个同志的事，也不是大家的素质低，而是我们机制不活的明显表现。二是面临着入世的挑战。入世就意味着我们的企业已经被推向国际市场，就意味着我们将面临残酷无情的竞争，此时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者轻装上阵，冲锋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占领战略要地，拓展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或者是按部就班，不求进取，甘败下风。我想，没有哪个人是愿意坐以待毙的。三是由于面临企业清理整顿的挑战。我们是省政府重点扶持的136 家改制试点企业之一。各级党委政府要求我们必须尽快进行企业改革，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并按照真正的法人治理架构运作。同时，我们属于地方炼油企业，规模小，能耗高，产品单一，随时都有被清理关闭的可能。因此，我们必须通过改革创新，实现由燃料型企业向精细化工型企业的转变，保住企业不被淘汰，我们大家才有活干、才有饭吃。“四是由于经营形势所迫。我们目前的形势很不乐观。受世界经济衰退的影响，国内成品油价格一降再降，使我们的经营销售困难重重。五是由于目前公司财务状况所迫。大家知道，目前由于项目建设、家属院建设等情况，再加上市场因素，2001年的经营遇到了困难局面，出现了近2000

万元的亏损，使得资金极度紧张。企业目前虽然有5亿元的总资产，其中不良资产过两亿元，且负债率较高。所以说，我们日子过得是举步维艰。虽然工资奖金照发，说句良心话，这也是为保证职工收入咬紧牙关硬发。可是如果企业不赚钱，我们的工资资金还能硬发多久呢？我们再向周围兄弟厂家看一看，化肥厂、环已酮，他们工人的劳动强度比我们大得多，可他们人均月工资才发三四百元，难道他们不想多发点？不是。难道他们的厂长不想发吗？也不是。原因是什么，而是他们效益不好，企业没有钱，发不起这么高的工资……

“同志们，改革是大势所趋，任何人无法阻挡，谁如果不识时务，阻碍改革，那必将被改革的车轮辗得粉身碎骨。因此，希望广大干部认清形势，淡漠‘官念’，解放思想，顺应潮流，支持企业改革，并积极投身于改革，为企业的明天、为自身长远利益而努力工作。其实，我们目前进行的改革力度并不大，才刚刚开始。如果和中海油公司相比，我们还差得远。人家的司局级干部都下岗了，都还能想得通，改革实现了‘软着陆’。而我们的处级、副处级跟人家比比，又能算个什么官呢？反过来说，我们继续维持现状，不改革，不给你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什么时候能进步，能当上正处级？你即使是正处级了，无德无能，又有谁能服从你的领导，又怎样才能推动工作、搞好企业呢？这样下去我们将成为石化的罪人，东明的罪人、历史的罪人。我想大家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的。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如果说我有改革的胆量，那么我的胆量是大家给的。全公司员工、68 万东明人民、各级党委政府，都在期待着公司通过改革有一个良好的发展前景。因此，面对困难和考验，面对大家的支持和期望，我将不

辱使命，一如既往地深化企业改革，带领广大员工走出目前困境，走出低谷，使企业有一个更快更好的发展……”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场的所有人员深为震撼。这是一个肝胆相照、赤诚相见的董事长，这是一个一心为了企业、值得跟着他“打天下”的指挥员。

观念一变天地宽，“一年打基础、两年上水平、三年大发展”，新官上任的“几把火”就从这里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