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送我和米哈伊尔舅舅的儿子萨沙去上学,他的父亲再婚了,继母一进门就嫌弃继子,经常虐待他,得亏外祖母坚持,外祖父这才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我们一起上了一个月的学,学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人家问:“你姓什么呢?”我不能简单地说“彼什科夫”,而要说“我姓彼什科夫”。
也不能对老师说:“好小子,你别叫嚷,谁怕谁啊……”
我很快就讨厌学校生活了。表哥一开始很满意,很快就找到了同伴,可有一次上课时,他睡着了,睡梦中忽然惊喊:“我再也不
敢了!”
表哥被叫醒了,他要求出去一趟,为此还被同学们大笑了一番。隔天我们去上学,走到干草广场的山沟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说:“要不你去吧,我不想去了,我还是去玩儿吧。”
他蹲了下去,小心地把书包埋在雪地里,就离开了。那时正是正月里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照耀着大地。我很羡慕他,但我狠狠心还是上学去了——我不想母亲为此生气。萨沙的书包自然找不到了,第二天他也没去上学,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逃学被外祖父发现了。
我们被审问了,厨房桌子后面,外祖父、祖母,母亲一溜坐着,开始发问。我至今记得萨沙是怎么样滑稽地回答外祖父的问题的:“究竟为什么你不愿去学校?”
萨沙目光柔和地望着外祖父的脸,慢悠悠地答道:“不知学校在哪儿。”
“不知道?”
“我忘了,还找了半天……”
“那你不会跟着阿列克谢走吗?他知道的啊。”
“我把他丢了。”
“把阿列克谢丢了?”
“嗯。”
“怎么丢的?”
萨沙想了一会儿,叹口气接着说道:“外面风雪大,什么都看不清。”
大家都笑了,事实是这几天晴朗无风。萨沙也微妙地笑了一下。外祖父龇着牙,尖锐地问道:“你不会牵着他的手,扯着他的
腰带?”
“本来是这样的,但风把我们吹散了。”萨沙说。
他懒懒地、失望地说,他这种毫无意义、笨拙的谎言,让我觉得不舒服,同时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执着。
外祖父打了我们一顿,又给我们雇了一个护送的人。他曾是个救火队员,是个断了只胳膊的小老头,他负责不让萨沙在学习中走歪路,然而这也无济于事。就在第二天,我们走到山沟底部的时候,他忽然弯下腰,脱掉脚上的毛毡靴,远远地扔了出去,又脱掉第二只,朝另一个方向扔出去,就穿着袜子向广场上跑了。小老头惨叫一声,哆哆嗦嗦地去捡靴子,接着又惶恐地把我带回家去。
整一天,外祖父、外祖母和母亲找遍全城,直到晚上才在寺院边的奇尔科夫酒馆里找到他,那时他正在跳舞以博得观众的欢心。他被领回家后,家人没有打他,因为大家都被他的顽强沉默弄得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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