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恬时空｜我的知青岁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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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恬时空 | 我的知青岁月｜作者：博毅｜演绎：麦恬｜制作：池展

我的知青岁月27

红太阳陨落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下午，我们还沉浸在中秋节的氛围中，在沿溪公社礼堂为国庆演出排练，下午三点，大队部的高音喇叭，突然异乎寻常地播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连续预告：本台今天下午四点，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大家以为又有什么重要社论要发表，习以为常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下午四时正，在哀乐声中，传出了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沉痛地宣告了毛泽东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于当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终年83岁的噩耗。闻知这一消息，我们立即中止了手里的所有工作，在瞠目结舌的肃立静听中，都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但在四周一片静默和相互传递的严肃眼神中，播音员那十分悲痛的声音，仍在不停地敲击着我们耳鼓；在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面前，我们从小熟知的，这个时代神圣而伟大光荣正确的领袖和导师，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曾沐浴在他灿烂阳光下，幸福成长的那颗红太阳确实陨落了！

　　在接下来那几天，啥也不能做的吊唁日里，天空始终笼罩在一片灰暗中，大地整天见不到一丝光芒，万千景象呈现出了湿漉漉的重彩，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人人手臂上都套着黑色的袖笼，胸前配戴着小小的白花，已难分水色的沿溪河与长江那浑黄的波涛，似乎也压低了拍岸的声响，更显示出天地亦有情的悲怆。在公开场合及食堂，一日三餐排队打饭的人群，保持着寂静无声的沉默和平时少见的良好秩序，心事重重的人们连窃窃私语都没有；宿舍里徐宝明的收音机，成天都处于开启状态，播出的全是追述伟人的不朽历史功劳和事迹；特别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清明时节才常出现的纷纷细雨，竟真出现在了一九七六年九月那些特别的时日里，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一副欲断魂魄的模样，至今还能重现在我眼前，那一刻不停的缕缕哀乐，如泣如诉，如吟如叹，绕梁数日，不绝于耳，声声断人肠，句句摧人心，迴荡在山川河谷，充滞着每一寸空间，让到处都沉浸在极度的悲哀气氛中；我们这群无助的小知青，面对空前绝后的国之哀殇，心中又凭添了许多对未来前途的无尽担忧。

　　我们从记事开始就被称作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毛主席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尚的，我们小学课本上，最先认识的字就是毛主席万岁，最先学会的歌是《东方红》，那时的老百姓，对毛主席的热爱是发自内心的，我们从幼儿时，就会唱的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让我们知道了旧社会的黑暗和悲惨，新社会的光明和幸福，如果没有毛主席带领我们推翻三座大山，砸碎旧世界的铁锁链，我们还会遭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以及剥削阶级的压迫和奴役，中国还要在黑暗中不知徘徊多少年，从书本和经常忆苦思甜的教育中，我们在思想深处树立起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毛主席的最朴素最真诚与最坚定的信条，他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就来到了这个广阔的天地中插队落户，自觉地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改造，甚至还有人决心要在广阔的天地练红心，扎根农村一辈子。

　　那些天的某个早上，重复不断播音的电台，开播时突然说出：沉痛悼念周总理逝世的开场白，当时我们队里几位聚在一起收听广播的队员，面面相觑张口结舌，知道播音员肯定是因为紧张和疲劳，出现错误了，电台可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立马停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了播出；大家说：周总理都去逝大半年了，这播音员肯定是出错了，还好不是政治错误，但挨理麻是肯定的了！这让我想起了我母亲曾悄悄告诉我的一件事：文革初期她在重庆大田湾体育场，参加一个什么动员大会时，在跟着众人一遍遍高呼，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的口号时，居然把对象叫反了，当她意识到喊错了以后，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好在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她，才让她躲过了差点成为现行反革命的劫难。在那个荒诞的年月里，常听说这样的事，谁要是遇上又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就是倒了八辈子霉的大事！

　　民工大队将在九月十八日与北京同步举行追悼会的会场，设在双汇中桥工地平出的大坝子里，大队部交给宣传队队员们会前那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宣传科布置大会场，并在作为灵堂的沿溪公社礼堂里，为参加追悼大会的人们制作小白花。每天去会场的路途和做手工的空闲，给了我们这些精力充沛的小知青们，很多吹空龙门阵的时间；那时无数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中国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谈天说地，今天看起来可以说是杞人忧天，让人贻笑大方，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换句话说，那叫咸吃萝卜淡操心，连自己的稀饭都没有吹凉，就去谈论国家大事，真的叫做胆大妄为。只有几位年龄稍大点的老知青，显得比较成熟，更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因此很少掺言附合。后来的事实证明，历史自有它的发展规律和运行轨迹，未来并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那些被说准了一二三的事，不过纯属巧合罢了！

　　从九月九日到九月十八日，全国各地有很多工厂停工，学生全部停课，军队进入一级战备，举国上下皆沉浸在伟人去世的悲痛之中。由于自发去北京吊唁的人太多，聚集在天安门广场不走，中共中央国务院临时决定，在人民大会堂设灵堂，举行隆重的吊唁仪式，让群众能够好好地与毛主席告别。由于人们悲伤过度，每天都有大量群众当场昏厥，于是在现场安排了紧急治疗点予以救助。为此全国各机关、部队、厂矿、企业、农村、学校、街道等基层单位也自发组织了吊唁活动。沿溪公社的礼堂里，每天前来吊唁的干部、民工和附近群众也成群结队，络绎不绝，那几天把我们乐队队员们忙惨了，每来一批人吊唁，他们就得演奏几遍哀乐，这哀乐乐谱，也是余晓灵一遍遍听广播记录下来的。吊唁过程中还曾发生过一件令人难忘的事：一天早晨民工大队一仓库保管员，在前来吊唁时因悲伤过度突然晕倒，经送医务室及时抢救才缓过来；后来听说大队部本打算给予其慰问和表彰，但有人举报他那天晚上在仓库值班时，与当地一村妇偷情，因整夜未眠辛劳过度，才导致了昏迷的出现，此事在当地被作为笑谈迅速传播，据说此人后来经批评教育，被退回了原生产队。

　　九月十八日下午三点，毛主席追悼大会在北京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五十多万人民群众，聚集在天安门广场及附近，沉痛悼念毛主席逝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电视台同步转播了追悼会实况，但那时地方上几乎还没有普及电视，所以全国各地无数分会场，实际上是看不到实况的。那天沿溪上空飘着小雨，川汉公路丰都县民工大队追悼会现场，聚集起了来自全大队各个中队的上千民工，许多人连雨具都没带，淋着雨就参加了追悼会。下午三时整，军乐在悲伤的气氛中缓缓响起，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跟着主持人的指令，向毛主席头像三鞠躬，默哀三分钟，华国锋作为毛主席的接班人致悼词，他对毛主席的历史功绩给予了高度的赞美和评价。我看到我周围的人，每个人眼里都饱含着泪水，在雨中听着华主席强忍悲痛所致的悼词，不断有人止不住悲伤发出了阵阵抽泣，终于泪水合着雨水满面流淌。整个追悼会前后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据后来报道，当主持人宣布追悼会结束时，人们再也忍不住悲痛，全场放声大哭声震九霄，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那时人民群众的反应，是真情实感的流露，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离世，不可控制的情绪渲泄。这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利益的领袖，用他无私的牺牲和奉献，在人民心中获得的崇高拥戴。那天受到风寒侵袭的好些队员，包括我都感冒了！

2021年10月17日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