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六说:“看舒星哥你说哪儿去了。这是啥社会呀?以前是啥社会呀?黑猫白猫,逮住老鼠是好猫。再说了,你这是民族乐器,您这一家子都是艺术家啊!”白舒星说:“六儿啊,你情给我戴高帽了!”袁湾庄也不大,就那五六百口人。一个老白坡,比得上四个袁湾。白舒星他们一进村,白舒星首先吹响了他的大笛。他的唢呐一响,他的俩儿子知道,这是要告诉主家,乐器班子来了。他们便也开始吹笙。他们吹奏的是河南曲剧中的一个调门,白舒星平时教儿子们的时候,对他们说,这个调门叫“苦阳调”,一般在戏曲中,人物开场的第一句唱词就是“我哭啊……”袁六掂着白舒星他们的其他物品,在前边引路,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办丧事的那一家大门外。这时,头戴孝帽,身穿孝衣的孝子,一边哭,一边领着头上束着孝布,腰里系着白腰带的众亲眷,迎接出来。这算是接上了响器班子。待孝子和亲眷们鱼贯回到摆放着灵床的堂屋里之后,白舒星他们就站在当院中,又卖力地吹奏了一曲《刘备哭灵》。袁六这才把白舒星他们领到靠门左侧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下。这里摆放着三张桌子,白光辉和兄弟白荣辉开始扯电线,安置他们的扩音设备。一个特大的音箱,一个高音喇叭。白舒星则和袁六以及两个主事人,坐在一旁边闲聊。桌子上,摆放着香烟、一瓶白酒,还有泡好的茶叶茶。这几种物品是必不可少的。哪一家办事,没有香烟,还真不中。还有叶子茶,只有待客时,办事时,才放开量子让人们喝的。平时,喝茶叶茶的人很少,一般都是喝白开水。但白酒不能不放。这是对响器班子的尊重。不管人家喝不喝,这个礼节不能改掉。早多年头里,老白坡黑七少他老爷子吹响器,他日子过得细密,竟然也积攒下一些银子,置了田产,翻修了大宅子。有了钱,便供应黑七少他爹读书。到乡试考秀才时,有考生知道黑七少一家是吹响器的出身,就向主考官举报。但是在考场上,说是没法说的。那人便用毛笔串起一枚铜钱,然后放在嘴上,故意让主考官看见,随后,就指指黑七少他爹。一个吹鼓手,一个下九流人家的子弟,也想考取功名,这真真是有辱斯文,更是对大成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大不敬。于是,主考官问明了黑七少他爹的身世,当即把黑七少他爹逐出考场。这件事对黑七少他老爷子打击特别大,他发誓,这一辈子再不吹响器。不但自己不吹,以后子子孙孙都不能再吹。这典故,河东河西,岗东岗西的老少爷儿们都知道。白舒星说完了那个掌故,他俩儿子也把音响设备全都调试好了。这个时候,袁六也把早饭端了上来。四个菜,两荤两素,馒头、稀饭。袁六似乎很内行,对白舒星说,赶紧吃吧,您这把活儿我知道,等一会庄上有人来吊孝,老少闺女,亲戚们都回来了,你还能吃成饭?也确实是这样。唢呐班子尤其是白事丧事时吹响儿,你正吃着饭,有客人来了,嘴里有饭也得吐出来,赶紧拿起家伙吹。人家请你来,就是让你奏哀乐的。白舒星父子就在袁六的陪同下吃饭,一边吃,袁六一边说,他是去的老白坡,东家又派人去关帝庙请了宝娃儿他们那一班子响儿。他们的路程儿有点远些,可能得一会儿才能到。2、虚心的人有福了在白舒星还没有组成他的父子唢呐班之前,关帝庙宝娃儿的唢呐班已经闻名乡里。差不多方圆附近三四十里地的人都知道宝娃儿唢呐班。人家阵容大,乐器全,大笛、笙,自不必说,另外还有吹竹笛的,弹三弦的,拉二胡的。除此之外,人家还带有专业哭灵的。他们要价也高。每一场下来,都不会少于400块。再说那个专业哭灵的,哭一场就是200块钱。话说到这儿,袁六忽然一拍大腿,撂下筷子,连饭也不吃了,他懊恼而自责地说:“你看看我这办事的,人家老东家把事儿托付给我了,我只顾慌着叫您快点来,也没有问问舒星哥你这费用咋收的。等一会老东家问我时,我咋回答呀!”白舒星一直在心里犯嘀咕,自袁六到他家,他们一路又来到袁湾,这么长时间,袁六也没有问他唢呐班的费用情况。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对袁六说。袁六这一问,白舒星倒是很坦然,他说:“咱这河东河西的,我能要多少啊?这是一场白事儿。不要钱吧,明显不合适。老东家叫老弟你来找我,说明您都看得起我。我不会叫你在老东家面前落难堪。你刚才也说了,宝娃儿他们也要来,咱咋能跟人家比呀?出200块钱算了。你看这个劲儿中不中?”袁六卜楞着头说:“不中不中!太少了呀!咋着也得300块。”白舒星正色道:“老弟,我这不是给你面子嘛!多那100,少那100,又该咋着?200吧!”袁六想了想,说:“中啊!但老东家既然托我办事,舒星哥你又给足了我面子,我会想办法的,这个你情放心”。快吃完饭的时候,众人听见村外唢呐伴着笙簧之声顿然响起。袁六“呼隆”站起来说:“宝娃儿他们到了!”这边,白舒星和他的两个儿子放下碗筷,拿上他们的家伙三,跟袁六一起走出院子。这是一个规矩,如果办事的主家用两班子响器,先到那一班一定要吹着响器迎接后到那一班。而孝子和亲眷们就不必再出来了。白舒星他们和宝娃儿他们的两班子响器, 一同吹奏着。主事这一家门口,早有人燃放起一挂起长长的鞭炮。乐器声,鞭炮声,孝子和亲眷们在灵堂里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其悲壮,其哀恸,让每一位听到者都会黯然垂泪。到院子中,两班响器又合奏了一曲越调《诸葛亮吊孝》中的一折《孔明哭周瑜》,这才由主事人安排两班响器各自归位。白舒星他们还在大门左边的棚子下,宝娃儿他们被请到大门右边的棚子下。宝娃儿他们免不了的是架设临时电线,调试扩音设备。在这个间隙,白舒星走过去,和宝娃儿打招呼,共叙友谊。宝娃儿可不是个年轻人,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比白舒星整整大40岁。宝娃儿是门里出身,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就开始吹响器,他也是正宗的祖传手艺。到他这一辈,他仍然奉行祖上的规矩,窝班。他的唢呐班都是他自家人。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他的孙子。一个家族组成了一个团队。白舒星只是跟乡曲剧团弹过三弦。后来,剧团解散了。随着社会的日益发展,乡村的人们也讲究起来。红白喜事谁家都想找一班子响器热闹热闹。白舒星瞅准了这个机会,便不再弹三弦,而改学吹大笛。他一边学习吹唢呐,一边让俩儿子学习吹笙。很快,他就组成了自家的唢呐班。白舒星这个人不是个爱张扬的人,一贯地谦虚谨慎,只要遇到同行们,他总是虚心地向对方请教。他的为人谦卑与和善,赢得了同行们的好评。他总认为自己水平有限,技不如人。加上自己又刻苦,又有戏曲根底,学起来也并不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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