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如何分辨有益的快乐和有害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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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引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天下归仁：王蒙说《论语》：以实不高明的乐趣为乐，这样的俗人、糊涂人和小人多了去了，他们以放纵为乐，以吹牛为乐，以东游西逛为乐，以一味的吃喝为乐，这样的人太多了。而一个人以什么为快乐，这是体现了他的境界的，也是体现了一个人的文明气质的。

本集文稿 

人的本性都是追逐快乐的，所以古人把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当作很难同时获得的好东西。孔子也不例外，他和他的学生们本来都是正常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本能，都有体验快乐的能力，这是我们一翻开《论语》的时候就可以明显感受到的。孔子不是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吗？“不愠”当然不等于快乐，但“说”和“乐”却明明白白都是快乐，所以，对孔子思想很推崇，也很心心相印的现代大思想家梁漱溟先生说，这个快乐的乐是孔子生活中最显著的态度，也是孔子生活中最明显的色彩。这个把握基本上是准确的。

《论语》里孔子多处提到了“乐”，而孔子还特别对“乐”作了分析，他告诉我们，只追求快乐是不够的，也是不行的，而是要学会分辨对人有益的快乐和对人有害的快乐，对这两种不同的快乐，他各举了三种表现。《季氏》篇里记载：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益”是有益的“益”，“损”是损害的“损”。孔子说，对人有益的快乐有三种，对人有害的快乐也有三种。然后他列出了具体的条目。第一种对人有益的快乐是“节礼乐”，什么叫“节礼乐”？“礼乐”，大家都知道，“礼”是指礼德、礼制、礼仪，“乐”是指音乐。“礼”是关于人际关系、社会秩序的一系列规定，“乐”是让人的心灵、让人的感情受到熏陶受到感化的工具。而孔子时代的“乐”并不是纯音乐，而是融合了歌舞的。孔子那么重视，要求学生必学的《诗经》，都是配上音乐来唱的。

所以，“礼”和“乐”都是感化人、教育人，从而维护文明、稳定秩序的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孔子最崇拜的周公，制礼作乐，而孔子也把“礼”和“乐”都当作重要的教育内容，所以，“礼乐文明”几乎在一定意义上成了中国古代文明的代称。

三种有益的快乐 

“节礼乐”的意思就是自己的言行举止要以得到礼乐的调节为快乐，以得到礼乐的规范为快乐。这意思也就是鼓励人们以尊崇礼乐、光大礼乐为快乐。把尊崇礼乐当作发自内心的快乐，人们才会自觉地主动地去尊崇礼乐，才能既提高自己的文明水准，又阻止破坏礼乐的风气蔓延。

有人把这一句“节礼乐”里的“节”理解为节制的“节”，比如著名作家王蒙写了本解读《论语》的书，把“节礼乐”解释为节制礼乐，并发挥说：“礼而不节制，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多礼到一定程度便显得虚骄与劳民伤财，对于位高的人来说，礼太多了便是排场威风，臭讲形式主义，失去了质朴与恰到好处。乐太多了，更是奢靡的一种。孔子提倡礼乐，同时提倡节制礼乐，这很辩证，这再次说明，孔子要的是恰到好处，不是过犹不及。”

上面是王蒙先生的话。孔子确实有在礼的问题上不要太铺张的主张，但以节制礼乐为乐，恐怕不是孔子的想法，而是融进了现代人的体会。孔子面临的主要问题，还是礼乐文明的被破坏被抛弃，所以，他一生的理想是要“复礼”，就是恢复礼乐文明。所以，古人如朱熹，现代人如杨伯峻等绝大多数研究《论语》的专家都把这一句理解为，以受礼乐调节，受礼乐制约为快乐。我们也还是随大流来理解比较好。

第二种对人有益的快乐是“乐道人之善”。我们在讲君子与小人分界的那节课里，已经读过孔子的名言：“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而“乐道人之善”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乐于称道别人的优点。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乐于称道别人的优点，一种擅长批评别人的缺点，缺点当然也是应该批评的，尤其是对公众人物的缺点，既可以告诫自己不要有类似的缺点，也可以帮助别人认清可能给大家带来不良影响的缺点，但一见别人缺点，就兴奋不已，就喋喋不休，一见别人优点，就视而不见，就无动于衷，如果对待同事，对待家人也是这样，时间长了，恐怕既会影响相互的关系，也会给你自己带来越来越多的不愉快，而乐于发现、称颂别人的优点，或许既可以鼓励他人，又可以勉励自己，从而大家在融洽的气氛中，相互砥砺，共同向善，自己也能一天比一天快乐。这是第一种解释，也是多数人采用的解释。

还有一种解释是说这里“乐道人之善”的“道”字是指导的“导”的通假字，“乐道人之善”就是以指导他人向善、引导他人向善为快乐，如果把这几句话看成是孔子的自述，那么这个解释比较合乎孔子教师的身份。但这段话，显然是孔子针对一般人来说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第一种大多数人采用的解释，也就是以称道别人的好处为乐，这样来理解比较好一点。

第三种对人有益的快乐是“乐多贤友”。我们都知道，“朋友”是现在最常用的词之一，我差不多每次课上都要用，因为我交流的对象就是各位听众朋友。朋友是很重要的，现代教育家蔡元培就说过：“就情感而言，一般人之常情都是喜欢合群而不喜欢孤独的，所以，在内有家室，在外有朋友。遇上令人愉快的事，因为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分享就更加快乐，遇上令人郁闷的事，因为有心心相印的朋友的慰藉就易于摆脱。

就学业而言，一个人的知识、见闻总是有限的，如果有同样志趣、同样爱好的朋友，相互切磋，相互砥砺，取长补短，最有益于大家共同前进。”所以，孔子强调要多交贤友。贤友当然不是损友，就是能促使你向上，激励你前进的朋友。

三种有害的快乐 

上面是孔子倡导的三种有益的快乐。说完这三种有益的快乐，孔子接着告诫我们，还有三种有害的快乐。

第一种有害的快乐是“乐骄乐”。什么叫“骄乐”？“骄”是骄横，引申为放纵，人有了地位，有了金钱，就容易自得，就容易骄纵，于是不知收敛，以至任意妄为，形成习惯之后，就以此为快乐，这既有损于自己为人的修养乃至身体的建康，也肯定会招致他人的不满乃至愤怒，所以孔子把骄乐当作一种有害的快乐。

第二种有害的快乐是“乐佚游”。“佚游”是游荡无度，没有节制。既不下功夫认真学习，又不花心思认真工作，好逸恶劳，游手好闲，心野了收不住了之后，也就以此为乐。好玩的东西很多，玩的时候很快乐，但那是可以彻底把人玩废了的，现在已有不少案例揭示，太沉迷于游戏，太沉迷于网络，不是利用现代发达的技术来做正经事，这也可以归入有可能把人玩废了的“佚游”。而在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已对我们提出了苦口婆心的告诫。

而第三种有害的快乐是“乐宴乐”。什么叫“宴乐”？杨伯峻先生的解释是以饮食、荒淫为乐，说白了这就是宴饮作乐，也就是以花天酒地为乐。条件缺乏的时候，人以吃饱为乐，条件充足之后，人以吃好为乐。谁不想吃好吃的呢？谁不愿吃好吃的呢？但要天天沉迷于花天酒地，往小里说，你会营养过剩，休息不足，给自己的身体带来难以预估的危害，往大里说，如果你要是不愁供你花天酒地的钱呢，你的精神也已经散了，你也不可能有大一点的正经志向了，你要是愁供自己花天酒地的钱呢，你欲望越来越多，贪心越来越大，有地位的就容易沦为贪，没地位的就容易沦为盗。所以，孔子把“宴乐”作为第三种有害的快乐。

孔子的教导这么诚恳，警告这么明确，可是两千多年以来，骄乐、佚游、宴乐这三种有害的快乐，哪一种是人已经改掉的呢？哪一种都没有改掉，而且到了现代，都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前面提到过，现代作家王蒙写了本讲解《论语》的书，我不同意他对“节礼乐”的解释，却很同意他对“损者三乐”的总结。王蒙说：“以实不高明的乐趣为乐，这样的俗人、糊涂人和小人多了去了，他们以放纵为乐，以吹牛为乐，以东游西逛为乐，以一味的吃喝为乐，这样的人太多了。而一个人以什么为快乐，这是体现了他的境界的，也是体现了一个人的文明气质的。”我们或许值得时时以孔子的话来提醒一下自己，也值得把孔子的告诫，分享给更多的朋友。

除了对比有益的快乐和有害的快乐，孔子还多次就言与行的问题作了对比，要求我们多做少说，先做后说，他的具体要求与具体论述都有哪些，对现在的我们又有哪些启发，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