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常常坐在老白坡上发呆,望着岗上岗下,一处又一处的村庄,浮想联翩。村庄总是显得那么静谧和安宁。不过,走进村庄,才知道每一个村庄都不是如我想像的那样宁静。是啊,每一个村庄都有每一个村庄的故事在发生。
似乎没有人知道这段丘陵为什么会冠以“老白坡”这个名字,更没有人知道,老白坡下的这个村庄,为什么和老白坡是同样的名字。早些年,县地名办协同乡水利站,进行地名普查。他们询问了老白坡以及附近村庄中那些八九十岁的頣养天年的老汉子、老婆子们,有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他们回忆了半天,告诉县乡干部们,自从他们出生到懂事儿,就听他们的祖爷祖奶说,这地方就是这名字。究竟是明朝、是元朝、是宋朝?记不清。有人提出来说,应该不会是因为庄上姓白的太多了吧?可是,姓黑的也不少啊!为什么这地方不叫老黑坡呢?
庄上人倒是常说,“姓白的不白,姓黑的不黑”,到底是指人们的肤色呢?还是说人的本性呢?这就只好由听者去意会。最大的可能是,“老白坡”和地质、地貌有关。因为庄上人只要提起当地的土质,最常说的就是“黑土洼子,白墡土岗”。确实,像老白坡这地方,正属于白墡土的土质,因土质而得地名,也算是一个勉强的说辞。如果庄上出过“白秀才”“白举人”,抑或是“黑秀才”“黑举人”。也能查找一下渊源。苦的是老白坡的村民们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倒是也有一半个读书人,但却没啥名气,更别说“功名”了。老白坡村北的老祖坟里,立着一幢石碑,记载着这些白姓人自陕西洪洞县迁徙至此。但村名却不是他们来时另行起的。
好几年前的一个夏天,黑秀程在老白坡他的责任田种了二亩西瓜。因为还有好多农活要干,看瓜的任务就交给了他的大妮儿黑金兰。金兰初中没上完就不再去上学了。反正父母祖辈都是农民,不上学就回家种地。在家种了二三年地,已经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发变成了十七大八的大姑娘。虽然说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可是,丘陵地带,山岗薄地,又能长出几个俊俏的姑娘来?金兰也就是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虽说是她自己看瓜园,但是也并不孤单。岗西她舅家表哥只比她大了一岁,地头搭地头,表哥杨威每天就去陪她。《西厢记》里有一句唱词是“一个是青春,一个是少年”,还有一句好像是“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焰”。又加上这么厚的亲戚关系,两个人很快就擦出了火花。这还不算,他们还偷吃了禁果。这对于年轻人们来说,因为本身就是新鲜事儿,所以诱惑力也就相当大。
两亩地西瓜卖完之后,金兰的看瓜任务也结束了。不过,几个月后,她的肚子变大了。她妈知道金兰和她表哥的事儿,作母亲的不想让女儿出大丑,就鸦不悄地领金兰到乡卫生院妇产科,为金兰作了坠胎手术。躺在手术台上的金兰,虽不忍心打胎,但又不能不听从母亲的话。手术完后,她问她妈,“那是个啥呀?”已经作了手术,她还惦记着那个未成形胎儿的性别。她妈没好气地说,“是个啥?一泡臭狗屎!”
随着那“一泡臭狗屎”倒入垃圾桶,金兰和她表哥杨威的情缘也就此终止。
第一章:吹响器的有多忙
1、艺术家的悲哀
白舒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窗外树上鸟的啼鸣。当他睁开眼,去看睡在他身边的妻子胡宏巧时,她早已醒来,瞪着眼说:“你还别起来,地里活都扔那儿不做了!”
白舒星嚅嗫了几下嘴巴,他想反问妻子:“你为啥不起来呀?”但他只是咽了几口唾沫,连那句话也咽到了肚子里。他怕万一说出来,不知道胡宏巧得多少句来数落他。反正也没外人,这一会儿怕老婆,不算啥丑事儿。白舒星竟然笑了一下,连忙穿衣起床,就在他穿衣服的时候,还不忘记把手伸进被窝,有意或无意地抚摩了一下胡宏巧的乳房。
胡宏巧不高兴地说:“你咋没一点成色呀?”
白舒星呲牙笑了笑,坏笑着穿戴好衣服,这才正式起床。
天已经大明了。东边的天际似乎有隐隐的红霞。说不定,那正是日头将要初升时,阳光折射的奇妙景象。白舒星准备好了脸盆,到压水井边,就那么捺了一下,他便朝东厢房门口走去。到门口,轻轻的拍着房门,并低声地说:“光辉、荣辉,您俩快起来吧!趁着今儿外边没啥事儿,咱几个叫南地那黃豆给割回来。快起来吧!”
白舒星站在门口没动,待了一会儿,屋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便第二次拍房门,又说着刚才说过的话。这一回,他才听见大儿子白光辉说:“你说一遍就知道了,这不是正穿衣裳哩嘛!”
白舒星这才回到压水井边取水洗脸。
正刷着牙,有人“叮叮咣咣”地敲他家的铁大门。这副铁大门,还是前几天白舒星特地在邱岗镇街上秦强电焊铺订做的。当初用的所有材料,秦强都让他一样一样查看验证。秦强对他说,焊门的铁皮是0.2的,焊门框用的是1.2的镀锌管。这东西可结实,还耐用。你情放心啦,我不会坑你。大门焊好以后,白舒星说涂天蓝色的漆吧。他认为还是天蓝色的好看。秦强却说,咦,亏待你还扯天往外边跑这庄跑那庄给人家做事哩!应该涂大红漆嘛!扯天说开门红,开门红!这不是一个好彩头?白舒星就听了秦强的话,把大门涂成了大红色。
每天每天,都会有不少人上白舒星家来玩,也不论那忙闲。来听他和他儿子吹响器的人并不多,都是没地方可去,认为白舒星这个人不错。本来他人缘也就比较好,来的人也就格外地多。人一多,又没啥事可干,那就是打扑克,打麻将。虽然也论输赢,过吃喝。但彩头并不大,三五毛,一两块,主要是图个娱乐。和赌博不沾边。
白舒星嘴里含着牙刷,打开铁大门,他的初中老同学袁六站在了他面前。
袁六是河东袁湾的,这一大早就跑过来,白舒星心说嘴不说,八成是袁湾老人了。叫他的响器班子去吹响器哩。白舒星虽是这样想,但面上却堆着笑,先把香烟掏出来递给袁六,牙也不刷了,漱了一下口,这才把袁六让进屋里。
一坐下来,在袁六吸香烟时,白舒星自己却从衣袋中掏出裁好的纸条和细碎的烟丝,自己卷了一根。
袁六说:“舒星哥真会过日子呀!”
白舒星笑着说:“纸烟不中,吸一两根根本不过瘾,不胜咱自己炕的烟好吸。可壮!”
果然不出白舒星所料,袁六说他族家一个爷爷,是在前天病逝的,他这一老,年纪也大了,也就是那喜丧吧!族家商量着得用两班子响器,让他到老白坡来了。白舒星问袁六啥时候去。其实他的意思是现在就走,是等吃了饭再去。袁六眼一瞪,说:“现在就得走啊!赶紧叫俩孩儿喊过来,咱一路走吧!”
白舒星自嘲地笑着说:“这不,刚喊了老大、老二,扯半夜玩,早晨他们起不来,我说今儿可有个空儿,叫南地的黃豆给割回来哩,你一来,好,这活儿又干不成了。叫您嫂子自己干吧!”
袁六羡慕地说:“你中啊,舒星哥,一边种地,一边搞着这把活儿,比干啥都强。再咋说,你也是个民乐表演艺术家啊!”
白舒星又笑了,他说:“六儿,你光讽刺我,我吹得再恶,也没有你这个养猪专业户整钱。”
正说着话儿,白光辉和兄弟白荣辉一前一后走进来,他们都是认识袁六的,就很有礼貌地和袁六打招呼。这边,白舒星对俩儿子说,南地那黃豆也割不成了,您六叔叫咱早点过去哩!
这时,胡宏巧从里间走出来说:“哪恁急呀?我去做饭,等吃了饭您爷儿几个清走。”
袁六急得搓着手说:“不中啊,嫂子!这号事儿不急也不中。我来之前,人家老东家叫啥都准备好了。乍往儿这年关儿,谁家还稀罕那两碗饭去?时间要紧哪!只是舒星哥他们一外出做事,又该你受累了。等这个事儿办完,我来帮您割黃豆。”
胡宏巧笑着说:“你说哩吧,谁家不忙啊?”
待白光辉和兄弟白荣辉洗漱完毕,把唢呐、笙、铜锣还有扩音设备等都准备停当,白舒星说,咱这离得太近了,也不用机动三轮了,就咱几个人拿着算了。袁六也帮他们拿了一个大箱子,这才走出门去。
快过河的时候,袁六对白舒星说:“舒星哥,你没有准备再扩大扩大你的唢呐班子?就你们父子几个,人少啊!”
白舒星以为袁六要介绍什么人给他,先堵截住话头,说:“吹响儿这个事儿,名声不好听啊!好多人都看不起咱,下九流活儿,凑合着闲不住算了。老一茬人扯天说,戏子王八吹鼓手,剃头修脚拧灯笼。咱这侍候人的活儿,不好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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