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梦》第三十九章 驸马从容辩骄奢

《九云梦》第三十九章 驸马从容辩骄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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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驸马从容辩骄奢  

是日乐游原之宴,烟、波两人未尽助欢,王及丞相兴虽有馀,而野日将夕矣,乃罢宴。两家各以金银彩缎为缠头之资,量珠以斗,堆金如阜,与紫阁峰齐。越王与丞相上马,带月色而归,才入城门,钟欲动矣。两家女乐争道迭先,佩响如水,香气拥街,遗簪堕珠,尽入马蹄,窸窣之声,闻于香尘之中矣。长安士女聚观如堵。百岁老翁垂泪而言曰:“我昔发未总时,见玄宗皇帝幸华清宫,其威仪如此矣。不图垂死之日,复见太平气象也。”

此时,两公主与秦、贾两姫陪大夫人,正待丞相之还。丞相上堂,沈袅烟、白凌波,现于大夫人及两公主。郑夫人曰:“丞相每言得赖两娘子急难之恩,幸成数千里拓土之功,故吾以未即相见为恨矣。两娘之来,何其太晚也!”烟、波对曰:“妾等远方乡暗之人也,虽蒙丞相一顾之恩,惟恐两位公主不许一席之地,未敢即踵于门下矣。顷入京师,得闻于行路,则皆称两夫人有《关雎》《樛木》之德,化被疏贱,恩覃上下云。故方欲冒僭进谒之际,适值丞相观猎之时,叨参盛宴,获承下诲,妾之幸也。”公主笑谓丞相曰:“今日宫中花色正满,相公必自诧风流,而此皆吾弟之功也。相公知之乎?”丞相大笑曰:“俗云贵人喜誉,言非妄也,彼两人新到府中,大畏公主威风,有此谄谀之言,公主欲以为功耶?”一座哗然大笑。

秦、贾两娘子问于鸿、月曰:“今日宴席,胜负何如?”鸿娘曰:“蟾娘笑妾大言矣。妾以一言,使越宫夺气。诸葛孔明,以片舸入江东,掉三寸之舌,说利害之机,周公瑾、鲁子敬辈,惟口呿喘息而不敢吐气。平原君入楚,所从十九人,皆碌碌无成,使赵重于九鼎大吕者,非毛先生一人之功乎?妾志大,故言亦大,大言未必无实也。问于蟾娘,则可知妾言之非妄也。”蟾月曰:“鸿娘弓马之才,不可谓之不妙,而用于风流阵中,则虽或可称,置之于矢石中战阵,则安能驰一步而发一矢乎?越宫夺气,所以服新到两娘子之仙貌仙才,何足为鸿娘子之功乎?我有一言,当向鸿娘说也:春秋之时,贾大夫貌甚丑陋,天下所共唾也。娶妻三年,其妻未尝一笑。贾大夫与其妻出郊,适射获一雉,其妻始笑之。鸿娘之射雉,或与贾大夫同乎?”惊鸿曰:“以贾大夫之丑貌,能因弓马之才,赌得其妻之笑,若使有才有色,而且能射雉,则岂不使人敬爱乎?”蟾月笑曰:“鸿娘之自夸,愈往愈甚,此无非丞相宠之过而骄其心也。”丞相笑曰:“我固知蟾娘之多才,而不知其有经术也,今复兼春秋之癖也。”蟾娘曰:“妾闲时或涉猎经书,而岂曰能之?”

翌日,丞相入朝于上。太后召见丞相及越王。两公主已入宫中在座矣。太后谓越王曰:“吾儿昨日与丞相以春色相较,孰胜孰负?”越王奏曰:“驸马完福,非人所争。但丞相如此之福,在女子亦为福乎?不足为福乎?”娘娘以此问于丞相。丞相奏曰:“越王谓不胜于臣者,如李白见崔颢诗而夺其气也。于公主为福不为福,臣非公主,不能自知,愿问于公主。”太后笑顾两公主。两公主对曰:“夫妇一身,荣辱苦乐,不宜异同。丈夫福,则女子亦有福也。丈夫无福,则女子亦无福也。丞相之所乐,小女亦同而已。”越王曰:“两妹氏之言虽好,非肺腑之言也。自古驸马,未有如丞相之放荡者,此由于纪纲之不严也。愿娘娘下少游于有司,问其轻朝廷、蔑国法之罪。”太后大笑曰:“驸马诚有罪矣。若欲以法治之,则其为老身及两女儿之忧不浅,故不得不屈王法而循私情矣。”越王复奏曰:“虽然,丞相之罪,不可轻赦,请推问于御前,观其授辞而处之可也。”太后大笑,使越王代草问目,诰于少游。其问目曰:

自前古为驸马不敢畜姫妾者,非风流之不足也,非衣食之不赡也,盖所以敬君父也,尊国体也。况兰、英两公主,以位则乃寡人之女也,以行则有任姒之德也。驸马杨少游,不思敬奉之道,徒怀狂荡之心,栖心于粉脂之窟,游意于绮罗之丛,猎取美色,甚于饥渴,朝求于东,暮取于西,眼穷燕赵之色,耳饫郑卫之声,蚁屯于毫榭,蜂闹于房闱。两公主虽以《樛木》之德,不生妒忌之心,其在少游,敬谨之道,安敢乃尔?其骄佚自恣之罪,不可不惩。毋隐直招,以俟处分。

丞相乃下殿,伏地免冠待罪。越王出立栏外,高声读问目。丞相听讫纳供。其供辞曰:

小臣杨少游,猥蒙两殿之盛眷,骤玷三台之崇班,荣已极矣。两公主秉塞渊之德,有琴瑟之和,愿已足矣。而童心尚存,豪气未除,过耽群妓之乐,略取歌舞之女,此无非小臣狃于富贵、溢于盛满、不自检饬之失。而臣窃伏见国家申令为驸马者,设有婢妾,若婚娶前所得,自有分拣之道。小臣府中虽有侍妾淑人秦氏,皇上所命,宜不在指论之列。小妾贾氏,臣曾在郑家花园时,使令于前者也。小妾桂氏、狄娘、沈娘、白娘四人,或未及释褐时所卜,或外国奉命时所从,而皆在婚礼以前。至若并畜于府中,盖从两公主之命也,非小臣所敢自擅者也。论以国制,断以王法,宜无可论之罪。而圣教至此,惶恐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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