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遭遇生涯低谷，借钱维持生活

喜马拉雅的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蔡书腾精讲《原则》”第一集。这一集我们开始讲述《原则》一书的第一部分，主要谈谈三个问题：

1.“原则”的内涵究竟是什么？

2.达利欧为什么那么看重原则？

3.桥水是如何演变为一家以原则为基础的公司的？

先来看第一个问题，原则的内涵。达利欧对原则的定义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做出良好决策的准则。也就是说，原则的价值在于帮助你做出好的决策。一个人每天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需要做出各种各样的决策。在达利欧看来，历史是不断重复的，你今天遇到的某个特定情况，很可能你和他人以前就遇到过，而且未来还会反复遇到。面对这一特定的情况，由于因果关系的制约，很可能最佳的应对方式或者说决策只有一种，如果你把它写下来并且分享出去，那么未来当你和其他人在面对同样情况时，就能够高效地做出上佳决策。

举个例子，你很可能遇到这样一种特定的情况，那就是某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股票，连十几岁的小孩和看门的老大爷都在炒股。从因果关系上来分析，这时候很可能已经接近牛市的顶点，因为还没入场的资金可能所剩无几了，因此你最佳的决策就是远离股市。这就是一条原则，它不仅适用于你一个人，也不仅适用于此时此刻，而是具有普适性和永恒性。

现在有一个很流行的词，叫做“算法”， 它是指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清晰指令。原则本质上就是一种算法思维。理论上，清晰表述的原则是可以用计算机进行编程，然后让计算机在遇到特定的情况时自动做出决策的。比如当你的计算机系统发现朋友圈里关于股票的文章和讨论热度达到某个你原先设定的临界值时，它就自动帮你卖出股票。

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决策的原则，但是极少有人像达利欧一样那么重视它，把自己的生活、工作、投资等各方面的原则全部写下来，公布给公司的所有成员，并且用各种手段确保这些原则得到遵循，甚至一直尝试将这些原则计算机化。

达利欧为什么如此看重原则呢？简单来说，书面化的原则是一个强大的工具，它至少具有四个好处，包括：重理性，易调用，可改进，促沟通。重理性就是一切以因果关系为决策依据，剔除感情、直觉等因素的干扰；易调用就是有原则的人遇到问题时不慌不乱，按部就班地执行相应原则即可；可改进就是当你用白纸黑字把原则写下来，那么在每一次决策之后就可以很方便地根据结果对决策依据进行反思，从而做出改进；促沟通就是书面化的原则能够让合作伙伴比如同事与客户了解你的决策依据，从而促进彼此的理解与深度合作。

这么说可能有点抽象了，下面我们还是来了解一下达利欧的个人经历，看看是什么事情促使他建立这样一套以原则为核心的人生哲学的。

事情最早可能要追溯到1971年春天，那时候的达利欧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得到一份底层的工作。这一年的8月15日，尼克松在电视上宣布美国不再遵守美元兑换黄金的承诺，此举导致美元直线下跌。由于在此之前政府承诺过不会出台导致美元贬值的政策，所以尼克松的一番话使年轻的达利欧很是吃惊。电视讲话的第二天，达利欧步入纽约证券交易所，他以为股市将会大跌，结果恰好相反，股市当天上涨了4个百分点。为了搞清楚原因，达利欧把暑假的剩余时间都用来研究货币贬值的历史。他发现，每一件事情，从货币与黄金脱钩和贬值，再到股票市场的应激性上涨，历史上全都发生过，而逻辑上的因果关系使得这些发展成为必然。从此，达利欧认识到深入研究历史的重要性，也开始试着总结一些关于经济与投资的原则。

不过真正促使达利欧建立原则体系的，还是来自于他职业生涯最严重的一次打击。达利欧于1975年也就是26岁那年创建了桥水公司，最初的主要业务是为公司客户提供汇率和利率的风险管理咨询以及出版名为“桥水每日观察”的每日市场评论。

头几年，公司发展蒸蒸日上。1979年开始，市场发生巨大波动，失业率也达到了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在达利欧看来，美联储进退两难，它要么只能开动印钞机以缓解债务问题，要么只能通过紧缩货币阻止通胀。1981年3月，达利欧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下一次大危机正在浮现。文章的结论是：弥天的债务意味着接下来的萧条将会和30年代的大危机一样糟糕，甚至还要更糟。

这种观点非常具有争议性，绝大多数人都不支持达利欧的结论，但是达利欧已经研究了1800年以来的债务和萧条状况，进行了认真的计算，坚信这场由新兴国家所引领的债务危机即将到来。

到了1981年秋天，美联储的紧缩政策开始发挥影响，达利欧持有的债券开始获利，人们开始正视他的观点。1982年6月，钱荒加剧了，美联储全力开动印钞机，但是似乎无济于事。这一年的8月份，墨西哥开始拖欠债务，美国的商业贷款活动因此暂停了。

由于达利欧是少数几个预见到事态发展的人之一，他获得了许多关注。美国国会举行了关于危机的听证会，邀请达利欧前去作证，一个著名的财经节目也邀请他上镜。在这两个场合里，达利欧都信心满满地宣称大萧条正在降临。

墨西哥违约之后，美联储继续开闸放水，股票应声大涨，创下新纪录。这有点出乎达利欧的意料，不过他还是认为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式的反弹，经济终将崩溃。根据自己的预测，达利欧买入了黄金和T-bill期货以作对冲。

结果呢？达利欧大错特错了！一段时间后，美联储的努力开始产生效果，市场在没有通胀的情况下成功反弹，一路高歌，股市也开启了气势如虹的长牛，这一次牛市持续了多久呢？整整18年！

面对现实，达利欧感到自己就像被狼牙棒狠狠敲打一般。他不仅错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下犯的错，太丢脸了！他发现自己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顽固地坚信完全错误的观点。

这次判断错误导致达利欧的事业跌到了最低谷，他几乎失去了创业8年来所打造出来的一切，工资也发不出了，不得不解雇了所有员工，自己的汽车也卖掉了，向父亲借了4000美元以维持生活，甚至连去外地见客户的机票钱都出不起了。

达利欧只好面壁思过。首先，他意识到自己过度自信了，让情绪左右了自己。他学到了，无论多么见多识广，也无论多么勤奋努力，他永远不能够像之前在财经媒体上那样狂妄的宣称：不会出现软着陆了，我非常肯定，因为我知道市场是怎么运作的。

其次，达利欧更深刻地意识到研究历史的价值。他本来应该意识到，以自己的货币计价的债务能够在政府的帮助下得到顺利的重组，而当央行们同时提供刺激措施时，通胀和通缩可以取得相互平衡，因为类似的情况在1932年3月已经发生过一次。所以，更加有必要在广泛研究所有主要经济体一百年来的详细历史的基础上，提炼出经过千锤百炼的、永恒而普遍的决策原则。

第三，达利欧认识到测定市场的时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对于市场均衡水平的长期估计不能作为下赌注的可靠依据，因为投注的时点和长期估计兑现的时点之间有太多事情可能发生。简单说就是，不要依赖长期预测做出投资决策。

从这次刻骨铭心的失败当中，达利欧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从自以为“我是对的”转变为问自己“我怎么知道我是对的？”而回答这个问题的最佳方式就是找到其他思考同一个问题却有着不同见解的独立的思想者，深入思考彼此之间的分歧，并要求对方对自己的观点进行压力测试。压力测试是指将资产组合置于某一想象出来的极端市场情况下，测试该组合能否经受得起这种市场的突变。通过压力测试的方式，双方都可以提高自己的正确率。

也就是说，达利欧只关心最终成为正确的一方，而不在乎这个正确答案是否来自于自己。他学会了以非常开放的心态，欢迎其他人指出自己的疏忽。具体来说有四个步骤：

第一，找到那些与自己观点不同的最聪明的人，努力理解对方的推理；

第二，不急于下定论；

第三，逐步归纳永恒与普适的原则，对其进行测试，将其系统化；

第四，通过平衡风险来保持较大的回报，并且降低下行波动。

思维的转变显著改善了达利欧的风险收益比，他也将同样的原则应用到生活的其他方面，由此慢慢建立起了自己的原则体系。这一经历也引导达利欧把桥水打造成为一个创意择优的机构——既不是老板说了算的独裁机构，也不是一人一票的民主机构，而是鼓励思想上的分歧，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相对长处赋予他们的观点不同的权重，在此基础上做出决策。关于创意择优，我们在后面还会详述。

刚才我们说的是达利欧的原则体系的由来，不过，一开始达利欧更加关注的是生活原则与投资原则，还没有归纳出像样的工作原则并且在桥水里推而广之。下面我们就来了解一下他的工作原则的由来。

由于吃过一意孤行的大亏，此后的达利欧坚持一种把问题和分歧摆到桌面上的文化，结果造成了很多不适和冲突。1993年时，同事们终于忍不住了，给他发了一份备忘录，直指达利欧的运作方式给公司里每个人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你有时对员工的言辞会让他们感觉自己不能胜任工作、可有可无、被蔑视、被压迫”、“你对他人的言辞和行为会造成敌意，留下持久的印象”、“我们公司很小，这意味着当一个人被打击、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时，所有人都会受影响。”

达利欧看到这封备忘录时，感到非常痛苦和惊讶。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平衡两个选项，一是对他人保持极度真诚，把问题和分歧摆上台面，以便直截了当地处理，从而打造出万里挑一的公司，二是拥有快乐而满意的员工。达利欧发现，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理解他，不讨厌他，有时甚至喜欢他，而那些与他联系不太密切的人则很容易被他的直率所冒犯。当务之急是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更具体的方式就是把各自相处的原则说清楚，这至关重要。

以此为起点，达利欧开始书面记录自己的工作原则。最开始的方式是和全公司分享他总结的哲学语句和邮件，接着每当发生什么新情况需要他做出决策时，达利欧就会思考一下他做出决策的标准，然后将其作为一项原则写下来。桥水的人越来越习惯于把所有事情都看做“类似情境的重现”，例如聘用、解雇、确定薪酬、对待不诚实行为等等，而这些情境有着各自的应对原则。通过把原则明确写下来，达利欧就能让大家一起思考、改进并遵守原则。

2006年，达利欧列出了约60条“工作原则”，将其分发给桥水的管理者们。他在开头的备忘录里写道：这是一个草稿，我写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提建议。随后，达利欧和同事们一起改进、扩充原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遇到了在管理企业的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几乎任何情况，也总结出了几百条几乎覆盖一切的原则。桥水最终演变成为一家以原则为基础的公司，其管理的资产规模从最初的500万美元增长了3万倍，达到今天的1500亿美元，原则在其中功不可没。

讲完了这一集，大家应该基本了解了原则的内涵与价值，以及达利欧建立原则体系的大体过程。下一集，我们会谈谈达利欧如何用计算机等工具强化原则体系，并且借此成功预知与安度08年金融危机。我们下一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