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三合一版-卷1-6复古

《盐铁论》三合一版-卷1-6    

复古第六    

　　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宁归，言：‘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烦苦之。’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幷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山海之利，广泽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浮食奇民，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故沮事议者众。铁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非众庶所宜事也。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今者，广进贤之途，练择守尉，不待去盐、铁而安民也。”     
    

    文学曰：“扇水都尉所言，当时之权，一切之术也，不可以久行而传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国子民之道也。诗云：‘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此诗人刺不通于王道，而善为权利者。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师旅数起，粮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钱，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今陛下继大功之勤，养劳倦之民，此用麋鬻之时；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修润洪业之道。明主即位以来，六年于兹，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人权县太久，民良望于上。陛下宣圣德，昭明光，令郡国贤良、文学之士，乘传诣公车，议五帝、三王之道，六艺之风，册陈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　　 
    

    大夫曰：“宇栋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盖文王受命伐崇，作吧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曹沬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擒单于，故未遑扣扃之义，而录拘儒之论。”    

    文学曰：“燕雀离巢宇而有鹰隼之忧，坎井之蛙离其居而有蛇鼠之患，况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祸必大矣！此李斯所以折翼，而赵高没渊也。闻文、武受命，伐不义以安诸侯大夫，未闻弊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举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财以奉其用，然众不能毕；而以百万之师，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闻也。且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忧也。”   

【白话文】

    大夫说：“以前扇水都尉彭祖宁回来后提到，盐和铁的管理规定很清楚。工人由官府供养，制作铁器供人们使用，这并没有给百姓带来麻烦。但是一些官员不好好执行规定，所以百姓感到很烦恼。现在统一管理盐和铁，并不是单纯为了增加收入，而是要扶持农业、抑制商业，防止结党营私，禁止奢侈浪费，杜绝土地兼并。古代，名山大泽不被封赏，是为了让普通百姓也能受益。山海中的资源是天地的财富，应该归国家所有；陛下没有把这些财富占为己有，而是交给了大司农来帮助百姓。有些人想要独占这些资源发财致富，剥削百姓，因此反对这项政策的人很多。铁制武器是国家的重要物资，不适合普通人经营。过去，有权势的家庭控制了山海资源，开采矿石铸造铁器，煮海水制盐。他们聚集大量人手，甚至达到上千人，这些人大多是流离失所的人。远离家乡，抛弃祖坟，依附于权贵，在深山或偏远之地从事非法活动，形成了利益集团，这种行为的危害很大！现在，我们广纳贤才，严格选拔官员，不需要废除盐铁专营制度就能安抚民众。”

    有文学回应说：“扇水都尉的话只是临时措施，并不能长久实施。这不是明智君主治理国家爱护人民的方式。
    《诗经》里说：‘可悲的是那些策略，不遵循前人的经验，不采纳正确的道路，只听从眼前的意见。’这是批评那些不懂治国之道却善于谋取私利的人。
孝武皇帝驱逐了外族，平定了边疆，多次出兵导致粮食短缺。因此设立了田官，推行货币交易，鼓励用粮食换取官职，以缓解紧急情况下的需求。
    如今陛下继承了他的伟大事业，养育疲惫的人民，正是应该宽慰百姓的时候；公卿们应该考虑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消除危害，辅助明君以仁义之道，发展国家大事。自明主即位以来已经六年，公卿们却没有提议削减不必要的官职，减少追求私利的人。权力过于集中太久，百姓期望上层有所改变。
    陛下展现圣德，昭示光明，命令郡国推荐贤良之士，讨论古代帝王之道，六艺之学，明确国家安危利害所在，意图清晰。但现在公卿们的讨论还没有结果，这就是所谓的关注细节而忽视大局，重视小利而忘记大利。”

    大夫又说：“屋檐下的燕雀不知道天空有多高，井底的青蛙不知道江海有多广阔；贫困的夫妇不知道国家的忧患；做小买卖的商人不知道猗顿那样的富翁有多么富有。

    先帝考虑到外国的利益，评估胡越等部族的力量，发现他们的军队弱小容易制服，只需花费较少力量就可以取得巨大成效，因此利用形势变化来主导四方少数民族，将边境延伸至长城以外，向北开拓到河外地区，开辟通往匈奴的道路，这项工作还未完成。

    周文王受命讨伐崇国，在丰邑建立了基地；武王继位后，带着战死将士的遗体继续前进，打败商朝俘虏纣王，最终完成了王业。曹沫不顾三次败仗的耻辱，夺回失去的土地；管仲虽然曾经失败，但后来建立了霸业。

    因此，志向远大的人不会拘泥于小事，懂得运用权变的人会脱离常规。相关部门应该思考姜太公的计策，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目标在于彻底击败胡貉，捉拿单于，因此暂时无暇顾及礼仪上的细节，而去理会书生的议论。”

    文学反驳道：“燕雀离开巢穴会有鹰隼的威胁，井蛙离开井口会有蛇鼠的危险，更何况是在高空飞翔四海遨游呢？这样做的后果必定更加严重！这就像李斯翅膀折断，赵高沉入深渊一样。

    听说文王、武王接受天命，征讨不义之人以安定诸侯，但从没听说过为了役使夷狄而使华夏疲惫不堪。

    从前秦朝动用了全国的力量去对付胡越，耗尽了全国的财富来支持战争，但是并不能完全征服。

    用百万大军去完成一个人的任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且频繁作战会使民力疲惫，长期征战会使军队衰弱，这是百姓所痛恨的，也是读书人担忧的事情。”


【新法家创客简评】
   桑弘羊维护盐铁官营制度，认为这符合国家整体利益，不仅增加了财政收入，而且还抑制了商业活动、防止社会上的奢侈浪费以及土地兼并。
  他用古代的做法作为例证，不将名山大泽封赏给私人，以确保资源属于国家，并且强调陛下并未私用这些国家资源，而是用来帮助民众。在过去，曾有豪强利用这些自然资源聚敛人财物力，形成强横势力，进行非法活动，造成不良社会影响。他认为，应通过选拔贤能官员来改善治理，而不需要废除现有的盐铁专营政策。
   文学们则批评盐铁官营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长治久安。还引用《诗经》来论证真正的治国之道应该是遵循传统经验，而不是眼前意见。当政者应关注如何安顿民众，增进福利，消除弊端，而不是单纯追求短期利益。新君召集改革会议，公卿们却忽视大局，专注小利，久议不决。
    桑弘羊强调，常人如燕雀、井蛙般短视，穷人不知道国际忧患，小商贩不知道大商巨贾富可敌国。汉武帝发现少量胡人骚扰边区，骠劫边民时，只需少量军队即可防御，因此采取积极防御政策，成效显著，并且将边境拓展到长城之外，但这项工作还没完全完成，相关部门应坚持远略，不应被书生们的的清议阻挠夭折。
    文学们反驳说：周文王、周武王是征讨不义的纣王以安定诸侯，而不是为了役使夷狄而使华夏疲惫不堪。这里进行了两大逻辑误导。首先，胡人侵犯边区，与纣王对国内官民的残暴大同小异，都是不义，并非胡人侵犯是正义的。第二，把对胡人侵犯的积极防御，说成是为了奴役胡人，颠倒是非。
    真正本质、要害的是，长期性、大规模的积极防御，劳师远征，虽然战略意义巨大，但代价也很大，边际损耗越来越严重，边际收益却递减，得失关系质变，朝廷、国家、民众都难以为继。这种情势下，必须改善韬略，兴利避害。

    另一方面，在战争中受益的一部分官僚群体，以霍光为代表，则不愿分担后续战争的负担，图谋操纵新君娃娃，中止积极防御政策，把国家、朝廷的最重要利源之盐铁垄断经营权，“私有化”给他们垄断经营。这些所谓的“贤良、文学”，主要不是代表民众和读书人利益，而是少数官僚权贵、豪商利益的代言人。
    不排除这次参与议事的贤良、文学人物中，有实实在在为民众说话的，但他们的发言或书面意见被作者有意隐瞒、漏编了，以偏概全误导欺骗时人，和篡改、伪造历史真相，蒙蔽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