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词&引用&楔子-1

献词&引用&楔子-1

00:00
08:40

献词

献给爱妻辛西娅

引用

人是音乐,
自然则是静态噪声……

——约翰·厄普代克,《俄亥俄·其一》

楔子

1974 年,美国新墨西哥州小镇洛斯阿拉莫斯的警察曾一度担心过一个男人,他被看到夜复一夜地在黑暗中徘徊,叼着香烟在小巷里游荡。1 借着透过高原稀薄空气的璀璨星光,他会漫无目的地走上数个小时。纳闷的不只是警察。在美国国家实验室,有些物理学家已经得知,他们的这位新同事正在实验以一天二十六小时的方式生活,这意味着他的作息会与大家的慢慢错开。这可谓几近怪异,哪怕是对理论部来说。

1费根鲍姆,卡拉瑟斯,坎贝尔,法默,菲舍尔,克尔,哈斯拉赫尔,任峻瑞。

自从当初 J. 罗伯特·奥本海默将这块新墨西哥州的世外之地选为研发和制造原子弹的秘密场所,三十年间,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已经在荒原上遍地开花,聚集了众多粒子加速器、气体激光器和化工厂,以及数以千计的科研人员、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并成为世界上超级计算机最密集的地方之一。有些老一辈的科学家还记得 20 世纪 40 年代在这片平顶山上仓促建起的木制建筑,但对于大多数洛斯阿拉莫斯的工作人员——这些身穿学院风灯芯绒衣服和工作衬衫的年轻男女来说,第一代的原子弹制造者不过是过往的魅影。实验室的纯理论研究核心是理论部,也称为 T 部,就像计算部门是 C 部,武器部门是 X 部。有超过一百名物理学家和数学家在 T 部工作,薪酬优渥且无教学和论文的压力。这些科学家对于天资聪慧和行为古怪都不陌生。他们并不容易被惊到。

但米切尔·费根鲍姆是不寻常的个案。在之前,他只发表了一篇署名的论文,而他目前正在做的却看不出有什么可期的前景。他的头发长而杂乱,向后拢起,露出宽阔的额头,好似那些德国作曲家半身像的风格。他的双眼热切而充满激情。当他说话时,他总是语速很快,经常略去冠词和代词,有点儿像中欧人的做法,尽管他实际上是纽约布鲁克林人。当他工作时,他全心投入。当他无法工作时,他习惯于边散步边思考,不论白天或夜晚,而夜晚对他来说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上去限制过多。然而,当他认定无法再忍受在日落时起床(这每隔几天就必定会发生)时,他的个人准周期实验最终结束。

年仅二十九岁,他已然成为一位专家中的专家、一位临时咨询师;其他科学家会向他咨询一些尤其难解的问题——在他们能够找到他时。一天傍晚,他前来上班,正碰上实验室主任哈罗德·阿格纽准备下班离开。作为奥本海默最初的弟子之一,阿格纽享有崇高声望。当初“艾诺拉·盖伊号”在日本广岛投下实验室的第一件产品时,他就在一旁的观测飞机上拍摄下整个过程。

“我知道你非常聪明,”阿格纽对费根鲍姆说,“如果你果真那么聪明,为什么你不去解决激光核聚变问题呢?”2

2费根鲍姆,卡拉瑟斯。

甚至费根鲍姆的朋友们也在纳闷,他是否终究能做出点儿自己的成果。尽管费根鲍姆很乐于在他们的问题上即兴施展魔法,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兴趣将自己的研究转向任何可能有回报的课题。他思索的是液体和气体中的湍流。他思虑的是时间——它是在平滑地流动,还是在离散地跳动,就好似一个宇宙电影画面的无尽序列?他思量的是眼睛如何能够看到稳定的颜色和形状,特别是,物理学家已经知道我们的宇宙是一个不断变幻的量子万花筒。他所思考的是云彩,并常常透过飞机舷窗观察它们(直到 1975 年,他的科研旅行特权被正式暂停,理由是过度使用),或者在远离实验室的远足径上眺望它们。

在美国西部的山地市镇,云彩一点儿也不像弥漫在东部空气中的灰蒙蒙的雾霾。在洛斯阿拉莫斯(它处在一座巨大的火山口的背风处),云彩布满天空,随机排列,但有时也不随机——形成均一的钉状或是规则的垄状,就像脑沟一样。在一个雷阵雨的午后,天空乌云笼罩,电闪雷鸣,强对流天气在四五十公里外遥遥可见,而整个天空似乎在上演一场大戏,隐约在嘲笑物理学家。云彩代表了大自然一个长久以来被物理学主流所忽略的方面,一个既模模糊糊又细节丰富、既具有结构又不可预测的方面。费根鲍姆思考着这些东西,默默地,劳而无功地。

在物理学家看来,实现激光核聚变是一个正经问题,破解微小粒子的自旋、色与味是一个正经问题,确定宇宙的年龄是一个正经问题。理解云彩则是一个不妨留给气象学家的问题。像其他物理学家一样,费根鲍姆用了一些轻描淡写、彰显自己大无畏的字词来描述这样一些问题。他可能会说,这些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说,任何够格的物理学家在经过适当的思考和计算之后就能够解决它们。而对于那些最难的问题,那些不通过深入洞察宇宙的本质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物理学家则专门用“深刻”之类的字词来形容。在 1974 年,尽管几乎不为同事所知,费根鲍姆就正在研究一个深刻的问题:混沌。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