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同时过着如同有机体、组织、细胞或细胞器的生活。每只离开蜂巢寻找花蜜的蜜蜂(根据一只跳舞的小蜂给它的指令:去南偏东700米,有苜蓿——注意根据太阳偏转调整方向)仍然是蜂巢的一部分,如同被细丝连着一般。建造蜂巢的工蜂如同胚胎细胞之于发育的组织;离远一点看,它们如同细胞内的病毒,制造出一排排对称的多边形晶体。分群时刻,老蜂王会带着一部分家口离巢而去,这景象就像蜂巢在进行有丝分裂。群蜂来回骚动,就像细胞液里游动的颗粒。它们分成相等的两半,一半跟着要离去的老蜂王,另一半跟着新蜂王。因此像卵子分裂一样,这个毛茸茸、晶黑金黄的庞然大物一分为二,每一个都拥有相同的家族基因。
单独的动物聚合形成一个新的有机体,这种现象并不是昆虫独有的。黏菌的细胞在每一个生命周期都在做这样的事。起初,它们是到处游动的单个阿米巴细胞,吞噬细菌,彼此疏远,保持距离,如同清一色的共和党。然后,铃声响起,由特异性的细胞放出聚集素,其他细胞立即集合,呈星状排列,彼此挨紧、融合,组成一只行动迟缓的虫子,像鳟鱼一样结实。生出一个富丽堂皇的梗节,顶端带一个子实体,从这个子实体又生出下一代阿米巴细胞,又要在同一块湿地游来游去,一个个独来独往,雄心勃勃。
鲱鱼和其他鱼群总是紧紧挤在一起,行动一致,从功能上好似一个多鱼有机体。成群的飞鸟,特别是那些在纽芬兰近海岛屿的山坡上筑巢的海鸟,同样是互相依存、互相联系、同步活动。
我们绝对是最具社会性的群居动物——和蜜蜂相比,关系更紧密,彼此依赖,行为上更不可分,虽然我们并不常感受到合作的智慧。然而,我们就好比在闭合的电路中相互连接的元件,负责贮存、处理、检索信息,因为这似乎是所有人类事务中最基本、最普遍的活动。我们的生物功能,或许就是建筑某种巢穴。我们能够得到整个生物圈中的信息,那是以太阳光子流为基本单位来到我们这儿的。当我们知道这些东西是怎样克服了随机性被重新安排时(比如,弹器、量子力学、晚期四重奏),我们或许会对如何前进产生更清晰的概念。电路好像还在,虽然开关并不一直开着。
科学中使用的通信系统堪称一套用来研究人类社会信息积累机制的简洁而易操作的模型。近期,齐曼(Ziman)在《自然》杂志上指出,“将科学研究的片段系统地发表,这一机制可能已成为现代科学史上的重要事件”。他接着写道:
一份期刊把共同感兴趣的观察结果从一个研究者传递给另一个研究者……科学论文通常会被认为是大锯的一小段锯齿——本身并不重要,却是更宏大规划的一个要素。这种技术使得很多些微的贡献进入人类知识库,这是17世纪以来西方科学的秘密所在,因为它获得了合作的、集体的力量,远远超过任何个人的能力。
改换几个术语,调整一下口气,这段话就可以用来描述营造蚁穴的工作。
有一件很奇妙的事,“explore”[注]一词并不涉及探索中“搜索”的含义,而是源于我们在探索时发出的呼喊。我们一般认为科学探索是孤独的、沉思的过程。在最初的阶段,的确是这样的。但或迟或早,在工作行将完成时,我们总要一边探索,一边互相打电话,交流信息,发表文章,给编辑写信,在会议上报告论文,将我们的研究发现广而告之。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