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临的问题之一是生活空间日渐拥挤,在越来越复杂的通信系统中,我们有意无意地制造出更为嘈杂和随机的声音,却难以从噪声中辨别出有意义的信号。当然,原因之一在于我们似乎无法将我们的交流限定在承载信息的相关信号上。假如我们获得了传播信息的新技术,我们势必会用它进行大量的闲聊。我们之所以没有湮没于废话之中,只不过是因为音乐救了我们。
让人们聊以慰藉的是,出现了一门新的科学——生物声学——旨在研究动物发出的声音。不管有什么样的发声装置,大多数动物都会发出大量的嘟哝声,需要长期的耐性和观察,才能把那些缺乏句法和意义的部分剔除。为了活跃气氛而进行的寒暄是最主要的。大自然不喜欢长时间的沉默。
然而持续不断的音乐总是潜伏在其他信号的背后。在蚁穴中,白蚁会在黑暗和有回响的走廊里用头部敲击地面,向彼此发出一种打击乐式的声音。在人听来,它很像沙粒落在纸上的声音,但最近人们通过对录音进行摄谱学分析,发现鼓点具有高度的组织性。敲打声以有规律的、有节奏的、长度不同的乐句出现,就像定音鼓的谱号。
某些白蚁有时通过上颚的颤动发出一种很高亢的咔嗒声,10米之外都能听见。演奏这样的音乐,需要耗费相当大的力气,其中一定有紧急的意义,至少对发声者来说。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它必须猛地扭动身体,反冲力会把它弹起一两厘米。
试图给这种特别的声音加上特定的意义,显然是有风险的,整个生物声学领域都存在这类问题。不妨想象一下,一个对人类感兴趣但一脸迷茫的太空来客,在月球表面通过摄谱仪听到了高尔夫球的咔嗒声,然后试图把它解释为发出警告(不大可能)、求偶的信号(没那回事),或者宣告领土(这倒可能)。
蝙蝠必须不停地发出声音,它借助声呐察知周围的物体。它们可以在飞行时准确地定位小昆虫,迅速而准确地回落到原来的位置。它们用这种高超的系统代替眼睛的扫视,生活在一个伴有各种声音的嘈杂世界里。然而,它们也彼此交流,用咔嗒声和高亢的声音问候彼此。另外,它们在树林深处倒挂休息时,还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孤凄的、清脆如铃的可爱声音。
所有可用来发声的东西几乎都被动物用上了。草原松鸡、兔子和老鼠用爪子发出敲击声;啄木鸟和其他几种鸟用头部敲打的(口+邦)啷声;雄性的蛀木甲虫用腹部的突起敲击地面,发出一种急促的咔嗒声;有一种叫作家啮虫的小甲虫,身长不到2毫米,也会发出隐约可闻的咔嗒声;鱼类通过叩动牙齿、吹气,或用特殊的肌肉敲击膨大的气囊发出声音;甲壳纲动物和昆虫用生有牙齿的头部使固体振动发声;骷髅天蛾能将空气从舌部逼出,从而发出唧唧声,吹奏出音调颇高的管乐。
猩猩拍打胸脯,是为了进行某种交谈。骨骼松散的动物,会把骨节摇得嘎吱作响,还有的动物会像响尾蛇那样,用外装结构发声。乌龟、短吻鳄和鳄鱼,甚至还有蛇,都能发出或多或少的喉声。水蛭可以有节奏地拍打叶子,以吸引同类的注意,后者则同步拍打做出回应。连蚯蚓都能发出微弱的、规则组合的节奏。一只蟾蜍的鸣叫,会引来朋友们的应答轮唱。
鸟类歌声中的事务性通信内容已被广泛和深入地分析,以至于其中留给音乐的内容所剩无几,但音乐还是有的。在警告、惊叫、求偶、宣布领地、征募新友、要求解散等词汇的背后,还有大量的、重复出现的美妙音乐,似乎难以解释为工作日的一部分。我后院里的画眉低首唱着流水般婉转的歌曲,一遍又一遍,我强烈地感觉到它这样做只是为了取悦自己。有些时候,它就像演奏家一样,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反复练唱。先唱一段急奏,唱到第二小节,进入间奏,那儿理应有一组复杂的和声。便从头再来,但还是不满意。有时它会即兴启用另一套乐谱,似乎是在创作几组变奏曲。这是一种沉思的、若询若诉的音乐。我不能相信它只是在说“画眉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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