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河南非遗电影《有戏了》导演：500多位演员无偿出演，为了走向世界没用方言

历时5年筹备，一部关于河南皮影戏的非遗题材儿童片《有戏了》将于8月17日在院线上映，由90后小伙陈帅先担任该部电影导演。处女作即将上映，他却不敢松一口气，面临排片难，发动家人朋友给1000多家电影院打去电话。

“难”字非常贴切陈帅先的经历。自2022年拍摄该电影，对于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导演来说，这一路走来，颇为坎坷。3个月前，《有戏了》面临宣发资金紧缺，他的父亲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街头发放传单。炎热夏日，买瓜吃都会觉得心疼，制片主任睡了两个月沙发，更有500多位演员无偿出演……

陈帅先。 受访者供图

在父亲看来，似乎这一切都源自他那个不“靠谱”的导演梦。 2018年毕业后，陈帅先没有收入来源，他就干拍客，走遍街头巷尾，拍了各种人物故事，只为导演梦积累素材。

当他遇到了罗山皮影传承人陈雨伦，不求名利只为不让皮影不在自己手中断掉的想法与陈帅先产生了共鸣。他决定把《有戏了》拍成电影搬上银幕，讲述了一个老皮影人陈师傅严厉教导孙女陈佳佳学习皮影戏，后来陈师傅面对市场不景气，准备放弃皮影戏的时候，佳佳又想尽办法将其初心唤回。

有人劝他说这个题材太老旧狭窄，将来也不会有人看。迷茫时，负面情绪笼罩这位年轻的电影导演的心头，在电影上映前夕，他轻声告诉记者，但又像下定某种决心似地说些丧气话，“肯定不会有人看的，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

“皮影来源于中华故事，流传于民众生活，有人的地方就有文化，也就有皮影存在的天地。”陈帅先觉得总得有人站出来去承担这份责任。在他看来，这些年他的处境和《有戏了》中的情节类似，可是知道《有戏了》的结局，而他的电影梦却充满了未知。“每个电影有每个电影的命运，尽力了。”

据了解，《有戏了》通过众筹完成创作，陈帅先为高度还原皮影戏的背景和文化，采风6个月，学习皮影戏一年，演员海选3万多人，勘景200多个村庄。目前，该电影该片已经获得第四届亚洲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儿童片奖，入围2023北京大学生剧情篇单元和2023北京国际儿童电影展主竞赛单元，入围2024年圣地亚哥国际儿童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8月16日，在电影上映前夕，正观新闻记者与青年电影导演陈帅先展开对话，揭秘这部关于非遗电影《有戏了》创作的背后故事。

陈帅先。 受访者供图

谈题材：与老艺人在灵魂上找到共鸣

正观新闻：您是如何对皮影戏这一非遗文化产生兴趣的？为何选择这个题材？

陈帅先：起初我对皮影戏并不了解，刚出校门，我一股脑想当导演，自己却苦恼于拍什么题材。直到我给一些平台拍小纪录片、微电影，看到了一帮唱片的老艺人。老艺人们演皮影收入微薄，平均一个月才能拿到1000多元。他们唱戏时也没有太多观众。

我问他们，没名没利，你们还唱得这么热情。他们说这是传承，是为了把皮影传承下去。我觉得，我们有一点是契合的，我平时当拍客、干兼职是为了拍电影这份信念。在采风过程中，我了解了很多关于皮影戏的故事和一些老艺人们幕后的故事，皮影戏也用它自身承载的魅力打动了我。我才决定把皮影老艺人们的故事给搬上荧幕。

谈角色塑造：观察亲戚朋友的日常举止

正观新闻：电影中的主要角色有哪些？他们的性格特点和故事背景是怎样的？

陈帅先：其实这部电影的主要角色就两个，一个是皮影戏传承人，就是爷爷陈穆武，一个是他的孙女陈佳佳。写剧本的时候我就考虑到，非遗题材非常冷门，不好融资，可能会面临资金困难的问题。2013年上映的电影《百鸟朝凤》，当时也面临了这样的困难，因此我就带着省钱的目的只写了爷孙俩人之间的一些故事。

皮影幕后的艺人需要一人扮演好几个角色，或是儒雅随和的文人，或是孔武有力的武将，因此我将主要人物皮影传人陈穆武设定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人。而孙女则是稚嫩的小女孩，从她身上也可以看到有她爷爷的一些性格特征，比方说爱出风头，然后脾气起伏较大的特点，由于她还是孩子的缘故，这些性格并不明显。

有很多人说电影人物刻画得比较细腻逼真，除了演员自身努力之外，我在编剧上也是下了一些功夫的，其实写这两个性格时，我参考了身边的亲戚朋友，我会观察他们的日常说话的方式和语言，以及他们对事物的评判。

谈演员：非遗传承人主动演反派

正观新闻：沈保平、陈雨伦担任主演，女一号佳佳从3万小学生中海选出来，您是如何选择演员的？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标准？

陈帅先：挑选女一号佳佳时，我们起初跟长沙的小戏骨联系，这些小戏骨演过《红楼梦》《新白娘子传奇》，演技也不错。可没想到，如今这些演员已是中学生，个子高大，饰演10岁的孩子明显不合适。于是我就在信阳当地挑选了几个学生较多的学校。

李紫萱饰演佳佳

首先是外观，佳佳在剧里是个农村小女孩，黑黑的，性格又比较倔强。最后通过复试，选台词试验，看一看孩子情绪控制如何，释放程度如何。我们从3万孩子里边选了200多个人，又从200多人当中又选出了50个。其实这50个孩子都很不错。但又怕孩子只是心血来潮，最后选到了李紫萱，她表现得非常好。

沈保平老师在电影中饰演爷爷

沈保平老师在电影中饰演爷爷，当时因为资金有限，剧组没那么多钱，请不起片酬高的老演员。恰好沈保平是河南的演员，本身也会唱京剧。他非常支持这部电影，只要了很低的片酬，所以当时我们就把沈老师请来了。

正观新闻：电影中的角色和情节是否受到现实中的皮影戏传承者的启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创作灵感或故事背后的启发？

陈帅先：剧本中有一些片段是受到皮影戏老艺人启发，例如，电影中，主角唱戏时受到大家的冷漠嘲笑和驱赶，其实这都是我在采风中亲眼看到的，我就把这种情节写了进去。

演员中的陈雨伦老师，本身作为罗山皮影非遗传承人，他当时非得要求演反对皮影戏传承的角色。起初我很纳闷，他说，我们这两年受到白眼冷落，只有我自己知道，也只有我才能演出这种反对传承皮影戏的情感来。陈雨伦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确实不错。

谈创作：不用方言是为了走向世界

正观新闻：罗山皮影有哪些不同于其他地方皮影特点，您在电影中如何呈现罗山皮影的独特风情和文化特色的？

陈帅先：罗山皮影作为也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首先它造型与其他皮影就不一样，北方镂空，南方彩绘，罗山皮影结合二者特点，脸部不镂空，而是采取彩绘，使得皮影人物面部白里透红，活灵活现。

其二，人物服装造型以这种重彩为主，大红大绿的色彩十分鲜艳。罗山皮影戏唱法上它首先没有台本，罗山皮影戏只有剧目，老艺人在唱戏之前知道唱什么戏后，现编现唱。

创作时我考虑的是如何把皮影戏非遗题材让更多人看到，因此在电影中我把罗山皮影戏给略微改造了一下。唱法上，我不用罗山当地的方言去唱，而是用京剧的唱法，目的就是让观众更能看懂，更能体会到皮影里面情感的变化。

也有人质疑河南的非遗电影为什么不用河南话？我明白拍河南电影要用河南话，但我更想让想河南的文化走出去，走出中国，走向世界，让大家去了解河南。所以我们经过多番讨论，台词全部使用普通话，皮影戏的唱法也采用通俗易懂的京剧的唱法。

入围第四届亚洲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儿童片奖。 陈帅先供图

正观新闻：该片已经获得第四届亚洲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儿童片奖，入围2023北京大学生剧情篇单元和2023北京国际儿童电影展主竞赛单元，入围2024年圣地亚哥国际儿童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您作为导演有什么感想吗？

陈帅先：这些奖项一开始我想都不敢想，在拍这个电影之前，它们离我很遥远，甚至是我终生的梦想。

努力就会有收获。这部电影汇集了很多人的心血和努力，不光是编剧和导演，还有我们的演员、摄影、剪辑，后期、配乐老师等，他们都是花费了很多的心血。我觉得只要创作团队的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才会出一个好作品，才能在电影节上在比赛当中脱颖而出，受到评委们的认可。

谈票房：传承角度或是下一个《百鸟朝凤》

正观新闻：您对票房预期如何？

陈帅先：我对票房是没有概念的，我的预期是能捞回本钱，更重要的是能让更多人看到这个片子，实现它的意义。其实这样说很不负责，这部电影众筹资金，我也希望能给40多位投资人带去效益，这也是给他们支持和信任我的一个交代。

陈雨伦老师唱了大半辈子戏了，没有唱过《封神榜》，这是他的心愿。《封神榜》需要唱30天，还要准备几千个皮影人，需要很大一笔资金。如果有能力盈利的话，我愿意支持他做这件事情。

正观新闻：担不担心电影没达到观众的预期，还是说这个电影会是下一个《百鸟朝凤》？

陈帅先：相对于票房，我更担心的是观众不喜欢这个片子，或者说我们表达的内容观众没有理解。如果谈效益或是讨观众喜欢的话，拍电影确实是最难的一条路，不如拍短剧、短视频，这是又经济效益又高的一条路，但我们还是选择了电影。这部电影创作了这么多年，不是说有多少钱能去衡量的，而是那份心意能不能让更多人能去体会到。

当年学电影的时候，《百鸟朝凤》是拿来当教材的一部电影，我受它影响很深。吴天明导演拍《百鸟朝凤》时，投入了很多的真挚。他的积淀和水平都比我们好。我觉得比《百鸟朝凤》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我们也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最大的真心去做这部电影了。但如果从对观众的影响或是对非遗传承的意义来说，能让大家去重视非遗，我觉得《有戏了》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个《百鸟朝凤》。

正观新闻：该电影距离上映仅有两天，您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陈帅先：作为创作者，我们更希望观众能够走进电影院，去看一看这部电影，支持非遗，带上自己的家人朋友去感受一下我们河南非遗的魅力。

谈未来：继续挖掘文化大省的非遗资源

正观新闻：您对非遗传承提出自己的建议吗？是否计划继续探索其他非遗文化或地域的题材？

陈帅先：非遗要与时俱进。如今的非遗，在历史长河中可是一个受到人们的追捧，符合当时人们的需求的行业。而现在之所以成为非遗，只是没有和当下的社会做好结合。一旦融合成功，它依然过得很好。这也提醒非遗传承人要想办法和当下人们的需求和当下的文化主流相结合，才有立足之地，才能够传承下去。

未来，我想继续做一个非遗电影的导演，继续拍下去。我们是文化大省，还有很多的非遗题材没有被人们发现，没有走入大众的视野，我想一点点地把这些非遗项目挖掘出来，拍成电影推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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