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生活与女仆曼利
廷黻与我在一九四八年七月廿一日在美国康省法官处结婚。Mr.&Mrs.Bob Cook是我们结婚的证人。结婚后我们住在纽约城西区七十六街的一所六层楼公寓内,我们住在四楼,廷黻的第二女寿仁(二宝)及第四子居仁(四宝)搬来与我们同住。我们的房子有二楼,楼上有卧室两间,寿仁住一间,我们住一间,四宝睡在楼下饭厅边的沙发上。
那时我们雇了一位德国女仆,名叫曼利。每天中午时她来烧中饭,饭后打扫屋子,然后就预备晚饭。平时我们定在八时开饭,曼利为人爽直,但是脾气很大。我记得有一次廷黻在联合国开会,到了下午八时半尚未回家,她板起了面孔请我到厨房,指指窗口说:“我要跳楼了!”我吓得一大跳,问她什么事那么严重,她说:“我烧的烤牛肉,完全被‘大使’糟蹋了!”我安慰她说:“牛肉老一点没有关系的,我们不会怪你的。”她还是气呼呼的很不高兴。还有一次寿仁在晚饭时带了一位女友回家吃晚饭,曼利立刻请我到厨房,对我说,她要停工不做了。我问她为什么事那么生气,她说:“寿仁怎么可以随便带朋友来吃饭!事先没有告诉我,她的朋友不能在此吃饭,我没有东西烧给她吃。我也不能将你们的菜分给她。我不喜欢这样,将我的一顿饭完全破坏。”我说:“你不要急,我的一份晚餐让给寿仁的朋友好了。你替我煎一个蛋,烤两片面包就行了。”那晚曼利一直板了面孔,大生其气。
我们的公寓租金大约三百美金,曼利的工资也要两百余元,那时“政府”才搬到台湾,经济相当困难,有时不能按时发薪水,我们常常入不敷出。为了要节省起见,我们决定搬到纽约郊外去住;那时四宝在Riverdale的Horaceman读中学,所以我们决定搬到那里去住,而且也辞去了曼利。在她与我们分离时,她流泪向我说:“蒋太太,等你们经济情况好转时,你要我再来做,请你随时通知我好了。”以后她虽然没有再替我们工作,可是我们常常通音讯,每年圣诞节时,赠送礼物,后来她退休回德国,已于十五年前过世了。
忠于中国的狗
在Riverdale我们找到一所小平房,向银行借了一点钱买了下来,每月交分期付款的开支,大约一百五十元。四宝喜欢狗,在纽约时已要父亲买狗,父亲答应他将来搬到郊外时才可以,所以搬到Riverdale后,他立刻就要买狗。父亲只肯出三十元。在美国买纯种的狗,最少也要八九十美元,所以我们跑了很多地方,终算找到一对五个月的杂种小黄狗,雌的很活泼,那只雄狗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如有病一样。四宝要雄狗,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它买下。我们问店主,此狗是否有病?他说此狗被别人买回去过,因被小孩们踢踢打打,吓得如此,并非有病。四宝抱狗回家后,请父亲取名,那时星期天下午纽约大剧院正在演Don Carlos,父亲在收听,父亲说:“叫它Carlo好了。”取了名字以后,我们立刻将早已预备好的can狗饭开给它吃,大家抢着抱它摸它,喜爱万分。到了第二天,Carlo非但不发呆发抖,随了我们到处跑跳,活泼非常。Carlo渐渐长大,真是只灵活的管家好狗,任何外人都不许进屋子。如有中国人来访,它嗅了一下就很安定地睡在地上;但是异国朋友来访,它狂吠不止,虽然告诉它不许再叫,它蹲在地上,还是不断地发出哮吼的声音,表示不欢迎这位客人。
Carlo也最喜欢吃中国饭菜,每晚必等女佣人洗净碗筷后,知道没有剩余的菜给它吃时,然后才去吃它的狗饭。后来一位外国朋友送了我们一只二个月大的小猫,第一天抱回家时,放在地上,Carlo走过去嗅了一下,张开大嘴,将小猫一口咬住,吓得我们以为Carlo要将小猫咬死或吃掉,哪知它将小猫衔在嘴里,走到它的狗饭碗处,将小猫轻轻地放下。这只小猫也喜欢吃狗饭,所以以后开狗饭时,Carlo总是蹲在旁边,让小猫先吃,等猫吃完洗面时,它再过去吃。我们常到后园走走散散步,Carlo也跟了出来,它先将小猫衔在嘴里,一同到园子,然后将小猫放在地下,等我们进屋子时,它又将小猫衔回屋内。后来小猫长成大猫,Carlo无法再衔在口内,可是Carlo还是衔住猫的颈子,拖着出进,猫也很乖,任Carlo拖进拖出,既不喊叫,也不抵抗。朋友们来访时见了都觉得稀奇好玩。过了一年多,有一次Carlo被别人的汽车碰伤后,狗医生给它上了石膏,躺卧在厨房的地上,小猫回屋后,嗅嗅石膏腿,前前后后又嗅了半天,然后走到Carlo嘴边舐舐Carlo的嘴,然后轻轻地躺在Carlo的背后。那一晚小猫再没有出去玩,一直陪在Carlo的身边。
我们等四宝中学毕业后,他到波士顿MIT去读大学时,我们又搬到New Jersey去住。我们找到一所虽旧而大的房子,有三层楼,那时我们从香港请来一个女仆,工资只有五十元。后园很长,廷黻公余回家后,喜欢在后园练练高尔夫球。屋前面有一个小凉台,天下雨时,小猫就回家,所以Carlo在下雨时,喜欢坐在凉台上等猫回来。郊外的房子都没有围墙或篱笆,邻近的狗猫,都是随处乱跑,有时Carlo看见小猫归途中被别的狗吓住时,它总是很勇敢地追出去,与别的狗打架,使小猫有机会逃进屋子。过了两年多后,有一天小猫暴病死亡,廷黻与我及小孩们都很悲伤难过。Carlo每到下雨时,还是静静地坐在凉台上,等待小猫的归来;廷黻和我们看了,都是非常的伤心。Carlo活到十四岁,它在世时,我家从未有小偷光临过。我们在华府时,Carlo病亡在华盛顿的狗医院内。廷黻说它虽然是外国种,但是一只忠心于中国的狗,所以我们将它火葬后的骨灰,并将它的几只心爱玩具,一同葬在双橡园内的金鱼池旁,立有大理石碑,作为永久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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