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向内的道路
觉知在我们每个人头脑中作为认知的体验、存在的感觉或“我是”的认知而存在。因此,“我是”是觉知对祂自己的觉知。
在我们的体验中,“我是”的认知在每一个念头、感受、感觉或感知的末尾短暂地闪耀光芒,尽管由于其短暂性,它通常始终不被注意到,就像在电影的两帧画面之间,屏幕被揭示。
因此,“我是”的认知,或觉知对其自身的认知,先于且超越有限头脑的所有相对知识和体验,也是其终极实相。如此,这是绝对真知。
在宗教术语中,这绝对真知被称为上帝,因此,我们对我们自我的认知,是上帝对祂自己的认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神秘主义基督教传统中,头脑安住于觉知之心中被称为对上帝之存在的修行,或头脑对上帝之无限存在的臣服。
印度圣人室利·尼萨迦达塔·马哈拉吉称之为专注于“我是”,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安住于“我是”的体验中,也就是,仅仅安住于我们最根本的、无限的(或无条件的)、自我觉知之存在中,并作为祂而存在。
在本书中,“专注”一词的使用,是一种让步,因为头脑通常的活动,是将其自身导向或专注于客体化体验。对于这样一个头脑,教导建议其重新调整注意力,朝向“我是”的认知。不过,这不是头脑的一种指向,而是头脑安住于其自身的本质之中,即:简单的、非客体化的、对觉知自身的觉知之体验。
对于一个习惯于将自身排外地导向客体化体验的头脑来说,觉知的体验、存在的感觉或“我是”的认知,是头脑中的一个征兆或暗示,即:指示一个方向,去其中寻找它所渴望的平静与快乐。
“我是”的认知,就像出现在屏幕之上的该屏幕的一个小图像。从图像的角度来看,屏幕的图像是图像的一部分;从屏幕的角度来看,它就是屏幕。从头脑的角度来看,“我是”的认知是头脑中的一个体验;从觉知的角度来看,祂就是觉知本身。
这个认知正是苏菲派格言——“我寻找上帝,只找到了我自己;我寻找我自己,只找到了上帝”——所指代的。
因此,“我是”的认知正是有限头脑和无限觉知交叉于其中的体验。它是一座灯塔,以觉知之存在闪耀于体验之中。这是一个入口,通过它,头脑踏上了它回归自身源头的旅途。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认识你自己”被雕刻在德尔斐(Delphi)的阿波罗(Apollo)神庙入口上方。也正是由于这同一个原因,巴尔亚尼说:“无论谁,只要认识了他们的自我,就认识了他们的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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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从其客体化体验的内容,回归其永恒存在、最内在、不可简化之本质的旅程,在东方传统中被称为冥想,在西方则被称为祈祷。有时,这也被称为向内的道路或明辨之道。这并不是暗示着朝向身体内部,相反,向内是指远离体验对象,朝向头脑之不可简化的本质。
在梵语中,这被称“atma vichara”,这往往被翻译为“自我探究”或“自我质疑”。然而,这可能是具有误导性的,因为在西方文化中,“探究”和“质疑”暗示着头脑的进程或活动。更好的翻译会是“自我安住”或“自我放松(或停息)”。
说到这里,“自我探究”或“自我质疑”的说法也是合理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进程是由一个诸如此类的问题开启的,即:“那个认知或觉知我的体验的东西,是什么?”“念头来自哪里?”“用来认知所有知识和体验的认知本身,其本质是什么?”“我有意识吗?”“我是谁?”
随着头脑对这些问题的沉思,它开始慢慢被净化,穿透层层客体化体验,逐渐褪去其所有客体化的、有限的属性。以这种方式,自我探究或自我质疑,渐渐失去其活力,并让位于自我安住、自我放松、或自我回忆,在其中,它自身最根本的、不可简化的本质得以揭晓。
“揭晓”一词来自拉丁语“revelare”,其中,“re-”的意思是“回归本源、再一次或重新”,而“velare”的意思是“覆盖或遮蔽”。因此,揭晓(或启示),不是一种新的体验,相反,这是揭露或揭示先前被覆盖或歪曲的根本真相。如此,冥想或祈祷是头脑揭开面纱,随后,露出其最根本的、不可简化的本质。
换言之,尽管冥想可能最初看起来是头脑所进行一项活动,为的是获取某种新的状态或体验,但后来会明白,冥想正是头脑本身的本性或本质。
冥想是我们的本质,不是我们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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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冥想形式都涉及头脑朝向某种客体,例如:咒语、火焰、神明、古鲁、呼吸或呼吸间的停顿。在传统祈祷中,我们的爱被导向远离自己的方向,朝向上帝,祂被认为存在于一个无限远离我们自己的地方。
所有这些冥想或祈祷形式,都需要将头脑导向或多或少有些精微的客体,因此,它们都在维持主-客体关系。同时,这些都是完全合理的,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它们都是终极冥想或祈祷的必要前奏,必须在某个时候被抛弃。
所有的道路都有其优点和潜在危险。对于那些在奉献之道上的人,放弃奉献对象即是终极臣服。对于那些在智慧之道上的人,放松注意力的焦点,或放松对头脑的控制,是最终的检验。
主体和客体就像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不可能独立于另一面而出现或存在。为了让头脑——体验的独立主体——消失,或更准确地说,失去其表面局限,体验的独立客体也必须消失。
为了让爱被体验到,爱者与被爱者都必须消失。
对觉知的觉知——作为自己而安住于自己之中,安住于“我是”之中,对上帝之存在的修行——是冥想或祈祷的唯一形式,在其中,小我,体验的表面独立主体,不再被维持。因此,这本身就是冥想或祈祷的最高形式。对于这样的冥想或祈祷来说,所有其他的冥想和祈祷都是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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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本质,内在充满平静、无条件满足的觉知,在我们每个人的头脑中作为纯粹觉知之体验或“我是”的认知而闪耀光芒——在任何时候,在所有环境下,在一切处境中,祂对所有人都同等呈现和唾手可得。
不是觉知被遮蔽或丢失;而是我们背离了祂。也就是说,头脑已经背离了它的源头和本质。
然而,我没有暗示,头脑是一回事,觉知是另一回事。头脑与觉知的关系,就像梦中人物与做梦者头脑的关系一样,正是从梦中人物的角度,梦境世界被认知。梦中人物的全部只是做梦者的头脑,但梦中人物不知道这一点。
只要梦中人物还在排外地专注于其体验的客体化内容,她就永远不会认识到自身头脑的本质,从而认不出其世界的实相,也将永远不会找到其所渴望的平静与快乐。
为了认知她自己的本质,她必须让自己的注意力远离体验对象,朝向那用来认知它们的东西。她必须认识认知本身的本质,因为所有的知识和体验正是用其认知的。她必须开始意识到觉知的体验,这正是她自己头脑的本质。
在晚上,太阳并没有消失。它继续以同样的光明照耀着。正是地球背离了太阳,于是,它陷入了部分黑暗之中。可以说,一旦地球转过身来,它处于黑暗中的那部分就被照亮了。
基督教传统中的堕落,仅仅是头脑背离其本质。正是灵魂远离了上帝的无限存在。
觉知的存在,在所有的体验背后和体验之中,始终以同样的光明闪耀光芒。所有的体验中都充满了祂的存在。所需要的一切只是“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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