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诗歌的第一段，“采采卷耳，不盈倾筐，皆我怀人，置陂周行。”讲一位妇女思念她在远方的爱人，思念之深达到了一种忘我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在这首诗歌中是如何用文学的手法来表现的呢？我们先来看第一段的前两句，卷耳是一种田间常见的植物，它的样子有点像妇女挂在耳垂上的装饰品，既可以食用，也可以入药。“采采”就是指采之又采的意思是描述不停的采摘这样一种状态。不盈倾筐这个“盈”字，就是满的意思，不盈就是装不满。倾筐是一种前面低后面高，向上开口有点倾斜的这样一个竹筐，因为竹筐它的开口是倾斜的，所以其实并不是很深，那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就可以被装满了。但是作者偏偏在这里告诉我们不盈顷筐，就是不停的采摘这卷耳，却怎么都装不满这样一个浅浅的竹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可以采摘的卷耳太少了吗？或者是竹筐坏了漏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我们读到这里就会有那么一点的疑惑和悬疑。紧接着看后两句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什么外在的客观原因造成“不盈倾筐”这样一个状态。而是采摘的这个人，自己无心采摘，心不在焉，因为她在一往情深的思念远方的爱人。“嗟我怀人”中的这个嗟是叹息的意思，怀人就是思念之人，那这种思念到达这种程度呢？“寘”是放置的意思，周行就是大路，这位妇女她思念心绪已经使自己日常劳作都没有心思了，采了半天都盛不满竹筐，甚至到后来她心神不宁的索性就把竹筐往路上一扔，就站在这大路上发呆。思念从这条路上离家远征的爱人，以至于到一种出神忘我的状态，这样的描写实在是太深入形象了。因为思念而产生出神忘我作者并没有很直接的去描写，而是一筐扔在路边怎么也盛不满的卷耳来透露给我们这份思念之情，这样的侧写令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所以方玉润在《诗经原始》里说：因采卷耳而动怀人念，故未盈筐而寘彼周行，有一往深情之感。

这位妇女她一往情深地站在路上出神，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在那里发呆，而是在脑海里有着各种幻想和想象，就是这样的投入的想象，让她表现出一番发呆忘我的这种外在神态。接下来三段都是诗人在想象的内容。
陟是上升、攀登的意思，崔嵬、高岗和砠是类似于山坡山岗的意思。这位妇女她现在正在想象自己的爱人当下正在长途跋涉中的状态。文笔从妇女的视角一下子换位，转换到了那位她的爱人或者丈夫的视角。那她的丈夫在做什么呢？他在艰辛地攀登着山岗，骑的马也病了，虺隤、玄黄和瘏，这些词讲的都是马生病无力前行的状态。我仆痡矣指丈夫身边的仆人也病了。如此三段的反复，都是在讲这位远征的爱人，他艰辛无力无精打彩的精神面貌和非常疲惫的状态，所以他也只能暂且小酌一杯，借酒消愁。金罍和兕觥，都是指当时古时候的酒器。男子想要借酒消除的不单单是征途中的劳累，还有对远方爱人同样的思念之情。最后他不禁感叹，云何吁矣，吁是表达忧伤之意，云何吁矣就是在感叹，这是何等的忧伤！

这位远方征途中的丈夫，他如此的疲惫无力借酒消愁的状态，是这位采摘卷耳的妇女亲眼所见吗？大家知道当然不是她亲眼所见的，这全部都是这位妇女的想象。这是一种文学上的换位思考和虚实结合，也是用文学的手法来表达思念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卷耳》这首诗歌他运用了一种极其感人的表达方式，并不是平铺直叙的写思念，而是写想像，想像你所思念的那个人，你思念他的当下他在干什么？他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是不是和你一样也被这份思念所困，是不是也同样思念着你。这种文学上换位思考，一下子就拉出了空间感和距离感，以及文学上的张力。所以《卷耳》这首诗教会了此后几千年许许多多的文人巨匠，关于思念这种情感，应该怎么去用文学用文字淋漓精致的表达出来。我们非常熟悉的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歌的后两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就用了这种换位思考的文学方式来表达出作者这样一份真挚的思念情感。还有杜甫的《月夜》中的思念之情，大家也可以去读一读感受这种诗意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