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走出低通胀才能走进经济繁荣 | 新年评论

文|张斌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

中国经济在2023年完成了年初制定的经济增速目标。这一年中，我们看到了新能源汽车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由此带来的庞大产业链升级，看到了超高性价比的时尚新国货成长，看到了越来越替顾客着想的各种服务升级，也看到了中国制造出海的优异成绩。

即便如此，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还是没有得到充分释放。正如最近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的，进一步推动经济回升向好需要克服一些困难和挑战，主要是有效需求不足、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社会预期偏弱、风险隐患仍然较多，国内大循环存在堵点，外部环境的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

中国2023年的核心CPI大约是0.7%，这已经是连续第四个年核心CPI低于1%。基于过去的经验，如果核心CPI能达到2%左右的合理区间，今年的实际GDP增速能在目前的基础上提升2个百分点，名义GDP增速提升3.5%个百分点。整个国民收入提升在目前基础上提高4.2万亿，其中居民可支配收入提高2.5万亿，企业可支配收入提高1万亿，政府可支配收入提高0.6万亿。这是中国经济达到潜在增速以后应该有的样子。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困难和挑战当中，需求不足是头号矛盾。是有效需求不足导致了行业产能过剩，是有效需求不足造成的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放缓和企业盈利放缓加重了社会预期偏弱，是有效需求不足加剧了金融风险和各种隐患。解决了有效需求不足，其他很多困难和挑战也会大大缓解甚至消失。

需求不足主要表现在国内的消费和投资支出偏弱。经济运行当中，每个部门的收入都取决于其他部门的消费支出或者投资支出，而支出多少又会受到收入的影响，收入和支出相互反馈。一旦陷入收入和支出的负反馈，需求不足就会凸显。近年来中国经济持续面临这种负反馈的影响，具体是那个部分拖累更多，每年的情况有所差异。

回顾2023年的情况，政府主导的支出增速下降最明显，这其中包括政府一般预算公共支持，也包括政府基金支出，以及政府主导的投资项目支出，这些支出大概占据我国全部支出的3成。2023年政府主导支出的增速大概在2.7%，远低于名义GDP增速，更是远低于私人部门的消费和投资支出增速，成为拖累经济增长的主要来源。不仅如此，政府主导支出增速下降，对应的是私人部门从政府支出中获得的收入增速下降，对私人部门的支出增速形成进一步的拖累。

扩大总需求，无论是扩大消费，还是扩大投资，都要落实在信贷增长上面。信贷上去了，居民、企业和政府口袋里面的钱多了，支出和收入就上去了，盈利和投资就上去了。目前这个阶段，扩大信贷主要还是三个依托，一是财政政策发力，政府举债；二是货币政策发力，降低政策利率；三是稳住房地产市场，不能再有进一步的大幅下滑。从国际经验和历史经验来看，解决需求不足，只要逆周期政策力度够了，信贷就能上去，需求不足能大大缓解。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明年的财政政策要适度加力，增质提效。 “加力”具体为提高政府主导支出的增速不低于明年的GDP增速目标。要实实在在地实现这个增速目标，才不会拖累总需求。提质增效是增强财政收支的效率，这是一项长期工程，需要众多改革措施支撑。

实现2024年财政加力的目标，不能是以收定支，必须要增加政府债务，可以是纳入预算的政府债务和政策性金融机构债务组合的方式。政府增加债务提高支出，同时会带来非政府部门的收入和金融资产水平提高，对于扩大内需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有些人担心，政府增加债务和支出会不会威胁到政府信用，会不会挤出私人部门投资，会不会带来严重通货膨胀。在很多发展中国家，确实看到了政府过度举债和增加支出的众多危害。但是，中国与这些发展中国家的根本区别在于中国的供给能力特别强，中国是供给过剩，而不是需求过渡，中国没有通货膨胀压力。不能把发展中国家政府举债的经验生搬硬套在中国身上。

在主要面临压力是通胀持续偏低，而不是通胀偏高的环境下，私人部门的意愿储蓄远大于意愿投资。这意味着政府举债的空间很大，政府举债扩大支出不仅不会威胁到政府信用，而且可以把私人部门不能充分利用的资源给利用起来，可以改善私人部门现金流，对私人部门也是挤入效应。

货币政策调整对于走出需求不足也至关重要。今年我国的政策利率和信贷利率有所下降，但是下降幅度低于通胀下降幅度，从真实利率角度看，真实利率快速上升。这对提升总需求水平形成了制约。

让货币政策助力核心CPI的提升，需要把真实利率降下来。只有把真实利率降下来，才是有利于私人部门投资和消费支出的货币政策环境。明年货币政策应该更积极一些，政策利率调整幅度更大一些，要走在市场前面把真实利率大幅度地降下来。下降政策利率，是总量政策，也是最精准的政策，这是通过更有利于投资和消费的金融环境，让数以亿计的投资者和消费者自己选择如何扩大支出。没有什么政策比这个更精准。

稳住房地产也是实现2024年经济增长目标的必选项。相关部门已经出台了很多政策帮助化解房地产企业的风险，但目前来看还不够。房地产销售和投资依然有进一步滑落风险。

稳住房地产企业的融资现金流是当务之急，这需要企业自身的努力，也需要政策上的支持。政策上的支持，需要供求两方面同时发力，尽早发力。对于住房需求，需要进一步降低政策利率带动房贷利率下降，鼓励银行住房贷款利率竞争带动房贷利率下降，阶段性解除限购和限制贷款政策，对中低收入群体首套房采取补贴政策等。对于房地产企业，重点是通过有选择性的资产收购或者其他方式的政府信用背书，帮助房地产企业重回金融市场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