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宪章》的经济影响|58路径依赖（上）

我们在前面几期，给大家分享了经济学者关于人类经济增长的不断的探索。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认识是人们认识到制度对经济增长的重要性，那接着往下就要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世界上的制度千差万别呢？为什么有些国家和地区能够形成对经济增长非常友好的制度，能够有效地促进经济增长的制度，促进技术创新的制度，而有些国家和地区就形成不了呢？所以，学者们的工作就是永远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人们就会继续往下去问。

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经济学上的一个重要发现，就是从这个问题所引发出来的。过去几十年，有很多的经济学者，研究人类经济制度的演进。当然要研究人类经济制度的演进，必然会牵涉到人类的政治制度、法治制度等等，又会进一步地牵涉到人们的习惯、惯例、理念、文化、传统等等所有这些对经济政治制度有影响的因素，经济学者都在开始研究。

从这个研究里面有一个很有趣的发现，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叫路径依赖。我想很多朋友听说这个名词，路径嘛，你走开车走路走的这个路径的依赖，这个路径依赖是在人们探索人类经济制度演变过程中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最早系统地运用路径依赖这个观念，来解释人类经济制度演化发展历史的人是谁呢？就是道格拉斯·诺思。道格拉斯·诺思是美国非常有名的经济学家，也是有名的经济史学家，他以前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他是系主任，他和张五常教授当年是同事。道格拉斯·诺思曾经讲过一句话，在他的书里面，他非常认真地讲过，他说当年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有一个华盛顿大学学派，有一个经济学的华盛顿大学学派，说这个学派创始人就是张五常，是张五常把交易费用的分析范式引入到这个大学，所以他自称是张五常教授的弟子。当然，这也是一种谦虚的说法，不过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经济学大师，他们从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学术当然很自信，很自豪，但是同时他们又非常的谦虚。

道格拉斯·诺思这句话是写在了他的好几本著名的著作里面的，不是他随便说的，所以可见张五常教授在制度经济学方面的贡献对道格拉斯·诺思是有很重要的影响的。道格拉斯·诺思用路径依赖来解释人类经济制度的演化，他后来也因此获得了1992年的诺贝尔的经济学奖，而张五常教授至今还没有获得这个奖。所以我们能看到路基依赖在我们解释人类经济制度的演化方面，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那今天我就来跟大家简要地谈一谈路径依赖到底是啥意思，怎么理解这个路径依赖。其实，经济学里面那些最重要的概念，或者是非常有趣的概念，它往往就是常识。什么常识呢？朋友们经常听到一句话，男怕嫁错行，女怕嫁错郎。那什么意思？说一个男人呢，你选择职业如果选择错了，那你一生可能就会很后悔，你一生可能就很难取得你想取得的成就。而女孩子要嫁一个老公，嫁一个丈夫，如果你嫁错了人，那可能你整个生活就会很糟糕，很不幸福。实际上这就是路径依赖的一个最简单的说法。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人的行为，我们人整个人生的过程，这个起点是很重要的。所以在起点上你要非常的小心，非常的慎重，你要经过反复周旋的考虑，你到底加入这个行业合不合适啊。

现在很多朋友想考公务员，你是不是适合做公务员呢。我们有些朋友很想创业，那你要想一想，你能不能忍受创业的这种艰难困苦，这种风险。我们很多朋友，比如说你希望去出国，那你要想一想，你是不是适合出国呀，总之嘛，男怕进错行。

其实不仅仅我们个人的行为是这样，就是人类的起点，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他未来的历史演变的这个路径。道格拉斯·诺思和他的一些追随者利用这个概念就解释了，人类历史上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经济制度，也解释了企业创新历史上所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非常奇妙的、有趣的现象。

你比如说，我们今天讨论芯片，讨论全世界的芯片竞争。当年苏联和美国在二战刚刚结束的时候，在很多科技领域他们是差不多的，但是后来美国走上了用这个晶体管的道路，后来从晶体管慢慢发展成集成电路，发展成芯片，发展成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信息科技时代。但是苏联当时一味地就要坚持用电子管，结果苏联错失了整个信息科技时代。所以我们今天看到前苏联也好，还是后来的俄罗斯也好，在整个人类信息科技时代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贡献。这其实也是路径依赖的一个非常著名的例子。

当然，我们从更宏观的，更广阔的历史的视野来看这个路径依赖，那就更有趣。你比如说，为什么在英美，特别在英国和美国，它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产权的保障体系。我们应该客观承认，在英美体系，英国和美国以及受英美影响的这些国家的产权保护、产权保障、法治体系，总体而言是相对比较好的，或者是比较完善的，当然它们也不是那么完善，它们有很多改进，但总体相对是比较好的。那么为什么它们会出现这样呢？我们还能看到，比如说我们今天讲金融中心，其实过去500年以来，整个地球上的金融中心不在别的地方，主要是在英美法系，在英美这个叫判例法，或者叫普通法，这个法律体系下才会出现金融中心。那到底是为什么？所以从路径依赖其实可以解释。

什么叫路径依赖呢？为什么英美他们会形成现代的保障私有产权的这种法治体系？那么有的学者就追溯到1215年的大宪章。这个大宪章是当年英国早期历史上的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什么大宪章呢？大宪章其实就是当时的国王和这个商人，他们之间签了一个协议，就是国王要同意保障商人阶级的基本的权利，保障他们从商，保障他们的财产的权利等等。大宪章的内容我在这里就不用细说了。学者们认为，这个大宪章在英国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起点，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起点，慢慢地就会演变成英国后来的，比如说出现了1688年的光荣革命。1688年的光荣革命是英国历史上的一个跨时代的事情，对后来英国成为大英帝国，对后来第一次工业革命在英国发生，都是具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光荣革命的本质，其实就是确立了王在法下的基本的制度原则。王在法下就是国王你是至高无上的，但是你的至高无上，你不能超过法律，你在法律之下。国王如果违背了法律，你也要付出代价，你也要受到相应的惩处，或者是你要被迫退位。所以这样的制度慢慢就形成了一个权力制衡的原则，就是从大宪章到英国光荣革命，它所体现的是一个权力分散或者权力分权的原则和权力制衡的原则，因为我们要保护一个权力，必须权力要分散或要制衡，如果一个机构或者一个国王，他拥有了全部的权利，他拥有了绝对的权利，那其他人的权利就很难得到保障。因为如果一个国王，一个机构，他拥有了绝对的权利和全部的权利以后，那他可以予取予夺，他就可以随便，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他人的权利还怎么能够得到保障呢？

从大宪章到英国的光荣革命，那么这个历史演进其实就是一个路径依赖，因为有了这么一个起点，慢慢地它就会沿着这个方向不断地改进，不断地演变，后来美国在1776年宣布从英国独立出来，后来在1789年美国建国。美国建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共和国。什么叫共和国呢？就是没有世袭的君主，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是由人民选出来的，当然，当时的人民是一个非常狭义的概念，那么这套东西它为什么会出现呢？那么为什么在英国独立以后，比如说当时的华盛顿，华盛顿是大陆军的总司令，为什么华盛顿带领美国这些人取得独立战争胜利以后，他没有当国王当皇帝呢？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

因为从大宪章到英国的光荣革命，英美这个民族，盎格鲁-撒克逊这个民族，他们形成了这样的思想，这样的理念，这样的惯例。这才使得华盛顿以及华盛顿当时的美国建国的这些领袖们，没有一个人，他们有这样的思想，说我们取得的胜利，我们就要当皇帝，我们就要当国王，他们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是路径依赖解释制度演进的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那为什么会出现大宪章呢？这个历史可以在不断地往前追溯下去，那这个追溯下去，这就是学者的任务了，所以有一位德国的历史学家讲，说历史是一个无尽的黑洞。你要往前、往后去追溯的话，那你永远找不到一个尽头。那当然这是一个著名的例子了。

我们还可以看到，其实以欧洲，整个欧洲的历史的起点，它与东方的历史起点就是不一样的。因为欧洲它在地中海，它的文明发达在地中海，地中海主要是靠航海，所以欧洲一开始古希腊、古埃及，他们的几何学非常发达，几何学非常发达，天文学非常发达，为什么？因为他们要航海，他们需要这些科学，这些技术。同时，航海所需要的制度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欧洲几千年，它也没有形成像东方的那种高度统一的集权的这种体制，它没有形成。这个有很多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学者，努力地在探讨这个问题，比如在东方，特别在中国，它为什么要形成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呢？他们认为因为中国一开始在亚洲大陆上面，它是一个大陆国家，这个大陆国家所面临的核心的任务，比如说治水，所以有个历史学家写过一本书，“治水和中国专制封建王朝的起源”，他写过这方面的著作。这样的解释我们可以参考，不一定都对，但可以参考，但是你可以讲，东西方的文明的起点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