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說:「能夠盡自己靈明本心的人,就能夠知道自己稟之於天的本性;能夠知道自己本性,就知道天地間的道理。保存自己靈明的本心,順養自己天賦的本性,這就是遵奉天道。生命的長短,絲毫不加疑慮,惟有修養身心以等候天命,這就是求生存的道理了。」
第二章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孟子說:「人的吉凶禍福,無一不是天命,祗要順受那正常的命運就行了。所以,知道正命的人,不站在即將倒塌的牆下面。能夠盡存養修身之道而死的,就是天定的正命;犯罪而死的人,就不是天定的正命了。」
第三章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孟子說:「仁義禮智,去求就能夠得到,捨棄就要失掉,這種求是有助於得的,是因為所求的原來是在我自己的本性上。富貴利達,去求雖然有方法,但得到卻有命運,這種求是無助於得的,因為所求的是決定在外面事物上的緣故。」
第四章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孟子說:「天地間萬事萬物當然的道理,都具備在我的身上。假使反省自身,所具備的這些當然的道理,都能做到真實無欺,那麼所做所為,使能無往不利了。那時心中的快樂,沒有比這個更快樂的了!如果感到自己還不能達到真實無欺的地步,那就必須勉力從推己及人的恕道上去實踐。而求仁的途徑,卻沒有比這個工夫再接近的了。」
第五章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
孟子說:「做了一件事情而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已經很熟習了而還不曉得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因由,一生一世都照着做而仍然不明白那事的道理的人,實在太多了。」
第六章
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
孟子說:「一個人不可以沒有羞恥的心理;如果能將喪失羞恥的心,而當作可恥的事,那終身就不會再有任何恥辱的連累了。」
第七章
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
孟子說:「羞恥對於一個人的立身處世實在是很種要了,但對於用心機和詭詐的巧妙方法來欺人害人的,這種人根本就用不着羞恥心了。自己不如人而還不以為可恥,那麼還有什麼事可以比得上人呢?」
第八章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由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
孟子說:「古時候賢明的國君,喜愛人家的善處,而忘記自己的權勢;古時候賢明的士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樂於自己所信的道,而忘記人家的權勢。
所以王公要是不以最高的敬禮對待賢士,就不能常常與他相見;常常相見尚且不能夠,何況要把他作臣下看待呢?」
第九章
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遊乎?吾語子遊。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
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
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脩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孟子對宋句踐說:「你喜歡遊說諸侯嗎?我告訴你遊說的道理。人家知道你,固然可以自得其樂,人家不知道你,也要自得其樂。」
宋句踐問:「怎麼樣才可以自得其樂呢?」
孟子說:「尊重德行,樂於義理,那就可以自得其樂了。所以士人窮困時不失義理,顯達時不背大道。窮困時不失義理,所以士人就能保有自己的名節;顯達時不背大道,所以人民就不會對他失望。古時候的人,得志時,恩澤加在人民的身上;不得志時,修養自身顯名於世。窮困時就獨自修養自身,顯達時就使天下人都能歸善。」
第十章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孟子說:「人如果一定要等待周文王那樣的教化,而後才能興起為善,那是平凡的庸人。至於像那才智過人的英雄豪傑,雖然沒有同文王那樣的教化,還是能自己興起為善的。」
第十一章
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欿然,則過人遠矣。」
孟子說:「拿春秋時晉國六卿中的韓、魏兩家大臣的富貴,加在一個人的身上,如果他還能看得很輕淡而不自滿的話,那他的見識一定超過別人很多了。」
第十二章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孟子說:「拿能使人民生活安逸的道理去使用百姓,百姓雖是勞苦,也不會埋怨。拿能保障人民生活安逸的道理去誅殺罪民,罪民雖死,也不會怨恨殺他的人。」
第十三章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
孟子說:「霸主治下的人民,好像很歡樂的樣子。聖王治下的人民,好像很廣大自得的樣子。殺他也不怨恨,給他好處也不歌功頌德,人民天天向好的方面改進,而不知道是誰使他如此的。
聖人所經過的地方,人民都受到向善的感化;他內心所留意的事,都有神妙莫測的功效;他的德業直可上下與天地同運並行,那裏像霸主那樣只是小恩惠彌補彌補就算了吧!」
第十四章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
孟子說:「仁厚的話,不如有仁厚的事實所造成的聲譽能夠感人深入。好的法度禁令,不如好的教化才能夠使百姓衷誠悅服。好的法度禁令,只能使百姓畏懼;只有好的教化,才能使百姓愛戴。好的法度禁令施行後,只能得百姓財賦的供給;只有好的教化施行後,才能得到百姓真心的擁護。」
第十五章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孟子說:「一個人不用著學習境然就會做的,這是人生來具有的『良能』;用不著思慮自然就自道的,這是人生來具有的『良知』。兩三歲只知道笑還需要提抱的小孩,沒有一個不知道愛他的父母;等到他年紀長大了一點,沒有一個不知道恭敬他的兄長的。能知道親愛父母,就是仁;能知道恭敬兄長,就是義。這沒有其他原因,因為這愛親敬長的善性,是人心所同有的,故能通行於天下啊!」
第十六章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
孟子說:「當初舜住在深山裏面,和木石同居,和鹿豬同遊,這跟深山裏的鄉下人相差沒有多少。等到他聽見一句好話,看到一件好事時,就馬上去做,就像長江大河決口一樣,浩浩蕩蕩地誰也擋不住了。」
第十七章
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孟子說:「不做自己所不該做的事,不要自己所不該要的東西,做人的道理,就是這樣罷了。」
第十八章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恆存乎疢疾。獨孤臣孼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
孟子說:「凡是具有德行、智慧、道術、才智的人,常常是在苦難中磨鍊出來的。只有那遠方的孤臣和庶出的孽子,因為勢力單薄,地位卑微,於是他們常常抱着危懼的心思,不敢有一點苟安;常常深切憂慮有禍患的來臨,不敢有一點疏忽。他們能這樣地用心以對於忠君孝親的一切事理都能通達。」
第十九章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孟子說:「有一種專門事奉國君的人,他的事奉國君,是為了迎合國君的私意以取得寵悅的:又有一種人,是安定國家的臣子,他的服務國家,是以安定國家為快慰的;再有一種能盡天理的人,他是要看有機會施行他的道理於天下,然後才出來事奉國君,施行其道的;還有一種不為利害所動移的大丈夫,他是端正自己身心,而後去化正天下萬事萬物的啊!」
第二十章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孟子說:「君子有三樣快樂,而統治天下的快樂,卻不包括在裏面。父母都健在,兄弟很和氣,沒有變故,這是第一樣快樂。抬起頭來上不愧對於天,低下頭來不愧對於人,這是第二樣快樂。得到天下英俊的人才而教導他、培育他,這是第三樣快樂。而那統治天下的快樂卻不包在裏面。」
第二十一章
孟子曰:「廣土眾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
孟子說:「廣大的土地和眾多的人民,是君子所企求的;但是他所真正感到快樂的卻不在這裏。居位於天下的中央,安定四海的人民,是君子所快樂的;但是他所稟受的天性卻不在這裏。
君子所稟受的天性,雖是行政天下也不會有什麼增加的,雖是窮困在家也不會有什麼減少的。因為受之於天的性分是不變的啊!
君子所稟受的天性,仁義禮傮都是本於內心;所以露出來的神色,很清和潤澤地顯現在臉上,盈溢在背上,以至於手足四肢,而四肢不待吩咐就能知道我們的意旨了。」
第二十二章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己歸矣。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飢矣。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飽。不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
孟子說:「從前伯夷逃避紂王的禍亂,隱居在北海邊上,聽見周文王興起,做了西伯,就心裏激動的說:『為什麼不去歸服他呢?我聽說周文王最能奉養老人的。』
姜太公逃避紂王的禍亂,隱居在東海邊上,聽見周文王興起,也心裏激動的說:『為什麼不去歸服他呢?我聽說周文王最能奉養老人的。』
照這樣看來,可見天下有能奉養老人的國君,那有仁德的人都會以為是自己所該歸順的了。
五畝的住宅,在牆下栽種桑樹,讓婦女養蠶,那麼年老的人就足可穿綢緞的衣服了。
養五隻母雞、兩隻母豬,不要誤了牠們的生殖昤期,迢樣年老的人就不會沒有肉吃了。
一百畝的田,給一個男子勤勞耕種,有八口的人家,就可以免捍飢餓了。
伯夷、姜太公所說周文王最能奉養它人,是指他制定人民的田地住宅,教人民種桑養牲畜,開導他們的妻子,使她們奉養家裏的它人。
一個人到了五十歲沒有綢緞穿就不溫煖,七十歲沒有肉吃就不算溫飽,穿不暖,吃不飽,就叫做受凍挨餓。文王的人民,沒有受凍挨餓的老人,所以說周文王最能奉養老人啊!」
第二十三章
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昏暮叩人之門戶,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
孟子說:「讓人民治理他們的田地,再減輕他們的稅捐,便可以使人民富足。教人民飲食有定時,費用合於禮,財物就可以用不盡了。
人民沒有水火便不能生治,但是在傍晚時敲人的門戶,求乞水火,卻沒有人不願意給的,因為水火多的緣故。
聖人治理天下,要使人民有豆米都能像水火一樣多;豆米都能像水火一樣多,人民那會有不仁德的呢?」
第二十四章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孟子說:「孔子是聖人當中的最高無上的人,古今沒有人能趕得上他。以他所處的地位來說:他在魯國,便是魯國獨一無二的人,猶如登到魯國蒙山頂上去看魯國,就覺得魯國太小了。
他在天下,便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人,猶如登到泰山頂上去看天下,就覺得天下變小了。
孔子聖道的博大高深就是如此。所以從人見聖道來說,猶如觀看過海的人,看百川的水就不能算大水;同樣的,遊學於聖人門下的人,百家的言論就不能算言論。
要觀看水是有方法的,一定要觀看那急流的地方,才曉得水的來源。譬如日月運行在天上一樣,因有明亮的實體,所以凡是容得下光線的空隙,一定都照得到。
試看流水這種東西,不先流滿低窪的地方,就不再向前流;所以君子有志於聖人之道,也必須積厚工夫,因為如果不積厚工夫,使文彩威儀表現在外,就不能向上達到聖人的境地。」
第二十五章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閒也。」
孟子說:「在天還沒亮,雞叫的時候就起身,急急忙忙去行善,這是大舜一類的人;如在天還沒亮,雞叫的時候就起身,卻急急忙忙去謀利的,那是盜蹠一類的人。
要知道大舜和盜蹠的區別,沒有其他原因,就在這行善和謀利之間去分辨罷了。」
第二十六章
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
孟子說:「楊朱是主張自己利益至上,即使拔一毛而對天下有利,他也不肯做。墨子是抱着無所不愛的主義,即使度禿頭頂,掉光脛(從膝到腳跟的部分)毛,只要對天下有利,就去做。子莫是執守楊墨二家之間的中道,執中似乎是近道了;但在執中如果沒有權衡情執,那麼仍然是執守一偏之見。所以嫌惡執守一偏的人,因為他們賊害正道,舉用一事而廢棄了百事。」
第二十七章
孟子曰:「飢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飢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飢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
孟子說:「飢餓的人,什麼東西都覺得好吃,口渴的人,什麼湯都覺得好喝;這是沒有得到飲食的正味,是飢餓害了他的緣故。其實何止口腹有飢渴的害處,人心也有相同的害處。人要是能夠不以飢渴口腹般的事件去害他的心,那麼縱使富貴不如人也不足為憂了。」
第二十八章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孟子說:「柳下惠不因為有大官做,就改變了他堅定的操守。」
第二十九章
孟子曰:「有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
孟子說:「柳下惠不因為有大官做,就改變了他堅定的操守。」
第三十章
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
孟子說:「唐堯、虞舜是從本性上自然而然的行着仁義的;商湯、周武王是從身體上來力行仁義的;五霸只是借仁義罷了。久借而不還,那麼別人又怎麼知道他不是真有這仁義呢?」
第三十一章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
公孫丑說:「伊尹說:『我看不慣那不依道理做事的人。』於是把太甲放置到桐的地方,人民大為高興。等到太甲改過了,又把他迎歸京城,人民又大為高興。有賢德的人做臣子,他的國君不好,就可以把他放置到別處去嗎?」
孟子說:「有伊尹那樣公正的志向就可以;沒有伊尹的志向,那就變成篡位了。」
第三十二章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
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
公孫丑說:「詩經上說:『不無功而食祿。』可是現在的君子卻是不耕種而食祿,是什麼道理呢?」
孟子說:「君子居住在這個國家裏,他的國君如果重用他,他就可以安定富足,尊貴榮耀;國中的子弟如果追隨他,他就會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存誠去偽,行事信實。所謂不無功而食祿,請問還有什麼功續比這還大呢!」
第三十三章
王子墊問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謂尚志?」
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
王子墊問孟子說:「士人既不出來做官,又不經營謀生的事業,究竟應該做些甚麼事呢?」
孟子回答說:「應該高尚自己的志向。」
王子墊又問:「甚麼叫做高尚的志向呢?」
孟子說:「士人高尚自己的志向,不是取功名富貴,而是在行仁義罷了。假如殺一個沒有罪的人,就是違反仁道;拿了不是自己應得的東西,就是違反義理。居心的重點在那裏呢?就是於仁道;做事的正路在那裏呢?就是在於義理。居心在仁道,做事能依義理,那公卿大夫平治天下的事,便完全齊備了。」
第三十四章
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簞食豆羹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
孟子說:「陳仲子這個人,如果不合禮義的,就是把齊國給他,也不肯接受,這是大家都相信的。但這好比捨棄一籃 飯、一碗湯一樣的小廉潔罷了。做人最大的錯處,莫過於沒有親戚、君臣、上下的大倫。如果我們因為他的一些小廉就相信他的大節,這怎麼可以 呢?」
第三十五章
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
孟子曰:「執之而已矣。」
「然則舜不禁與?」 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
「然則舜如之何?」
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訴然,樂而忘天下。」
桃應問孟子說:「舜做天子,皋陶做法官;假如瞽瞍殺了人,該怎麼辦呢?」
孟子說:「把他逮捕起來就是了。」
桃應說:「那麼舜不阻止嗎?」
孟子說:「舜怎能夠阻止呢?皋陶是依法捕人的啊!」
桃應說:「那麼舜怎麼辦?」
孟子說:「舜看那放棄天下,就像拋棄破草鞋一樣。他只好私下背起他的父親逃走,沿着海邊避居到政府所管不到的地方住下來,盡他的一生,高高興興地事奉他的父親,而忘掉天下了。」
第三十六章
孟子自范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歎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
孟子曰:「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
孟子從范縣到齊國都城去,看見齊王的兒子,就長歎了一聲說:「所處的地位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所奉養的東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體態;地位環境的力量多麼大啊!他不也是人的兒子嗎?王子所住的房子,所乘的車馬,所穿的衣服,大部分與人相同,而王子卻能像他那樣地與眾不同的東西,是他的地位環境使他這樣子的啊。何況那處於天下廣居的仁人呢?
從前魯國國君到宋國去,怒吼着使人叫管垤澤城門的人開城。守門的人說:『這不是我們的國君,為什麼他的聲音很像我們的國君呢?』這沒有別的原因,只是所處的地位環境相似的緣故啊!」
第三十七章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
孟子說:「祗供給飲食而不愛他,這是把士人當作豬一樣地看待;祗是愛他而不恭敬,這是把士人當作狗馬一樣地畜養。恭敬的心意,是在幣帛禮物沒有送去以前就應具有的;如果祗有外表的恭敬,而無內在的心意,那君子是不會因此虛偽的恭敬而被拘留住的。」
第三十八章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孟子說:「人的形體容貌,就是天生的表露。只有聖人纔能夠做到形體本性的中正地步。」
第三十九章
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為朞之喪,猶愈於已乎?」
孟子曰:「是猶或紾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弟而已矣。」
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
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已,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 」
齊宣王想要縮短三年的喪期。
公孫丑對孟子說:「服一年的喪期,總比不服喪來得好些吧。」
孟子說:「你這個說法,好比有人扭轉他哥哥的手臂,你勸他暫且慢慢地扭轉一樣。我看你還是教他盡孝悌的道理就行了。」
這時有個王子,他的生母死了,因為有嫡母在,不能長期服喪,他的老師替他請求了幾個月的喪期。
公孫丑說:「像這件事怎麼樣呢?」
孟子說:「他是想服滿三年的喪而不能得到,所以即使加多一天也比不穿喪服的好。我上次所說的話,是對那些沒有誰禁止他,而他自己卻不肯服滿喪期的人說的。」
第四十章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齊宣王想要縮短三年的喪期。
公孫丑對孟子說:「服一年的喪期,總比不服喪來得好些吧。」
孟子說:「你這個說法,好比有人扭轉他哥哥的手臂,你勸他暫且慢慢地扭轉一樣。我看你還是教他盡孝悌的道理就行了。」
這時有個王子,他的生母死了,因為有嫡母在,不能長期服喪,他的老師替他請求了幾個月的喪期。
公孫丑說:「像這件事怎麼樣呢?」
孟子說:「他是想服滿三年的喪而不能得到,所以即使加多一天也比不穿喪服的好。我上次所說的話,是對那些沒有誰禁止他,而他自己卻不肯服滿喪期的人說的。」
第四十一章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
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公孫丑說:「夫子的道高極了、好極了,可是跟夫子學道的人就像登天一樣,似乎不能夠做得到,為什麼不降低些,使它變成可以做得到,讓我們天天勤勉學習呢?」
孟子說:「大匠師不能因為笨拙的徒弟而改變廢棄用墨線的方法;后羿也不能因為學射箭的人笨拙而改變他張弓的限度。
君子教人,如同教人射箭一樣,只是張着弓而不發箭,然而發箭的情勢已活躍而出。所以君子教人,不難也不易,能學的人就跟着去學。」
第四十二章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孟子說:「天下有道的時候,人就能從隨正道去行事;天下無道的時候,若正道無法推行,人也只好隨着正道退隱;我沒有聽說過拿正道來遷就人的。」
第四十三章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
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勳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公都子說:「滕更在夫子門下,似乎也應該拿趙弟的禮節去待他;然而夫子卻不回答他的問題,這是甚麼不因呢?」
孟子說:「凡是自恃尊貴來問的,自恃賢能來問的,自恃年長來問的,自恃功勳來問的,自恃舊交來問的,按理都不必回答的。
現在滕更有自恃尊貴、自恃賢能的兩種意思在,所以我不回答。」
第四十四章
孟子曰:「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其進銳者,其退速。」
孟子說:「就處事來說,凡是對於在義理上不可中止的事而竟然中止的人,那就沒有一件事不可不中止的。
就待人來說,凡是對於在義理上應該厚待的人,而竟然薄待他,那就沒有一個人不可不薄待的了。這都犯了不及的毛病。
再就學來說,凡進步太快、用心太過的人,他的退步也必然迅速。這又犯了太過的毛病。」
第四十五章
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孟子說:「君子對於萬物,祗箕愛惜他們,丫不必對他們仁愛。對人民,祗箕仁愛他們,卻不必對他們親切。必先由親切自己的親戚,而後推到仁愛人民,再由仁愛人民,而後推到愛惜萬物。」
第四十六章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
孟子說:「明智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但總以當前應做的事務為重要;仁愛的人沒有不愛人的,但總以先親近賢能的人為要務。以堯舜的明智,也不能徧曉事事物物, 因為要急於先辦重要的事務;以堯舜的仁愛,也不能徧愛所有的人,因為要急於先親近賢能的人。所以不能守三年的喪服的人,卻在細察那三個月的緦服,和五個月 的小功服;飲食時大吃大喝,飯粒狼藉,湯水流溢,放肆不拘,卻在講究不要用牙齒咬斷乾肉的小禮節;這真叫做不知輕重緩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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