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的诗》(朗读:飞宇)

《机器的诗》(朗读: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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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名人笔下的台山》特别节目,下面为大家带来的作品是著名作家巴金先生的文章《机器的诗》,文章讲述巴金先生1933年到台山探望朋友时途经公益港的见闻,新宁铁路首创轮船载火车渡江让巴金十分震撼 从而写下了这篇散文《机器的诗》

机器的诗

为了看一个朋友,我做了一次新宁铁路上的旅客。三个朋友伴着我从会城到公益,我们在火车里大概坐了三个钟头。时间是很长的,天气是很热的。但我并不觉得寂寞。

南国的风物有一种迷人的力量。一切对于我都显示出一种梦景般的美丽。也许是因为上海那种生活所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多了罢。然而那样茂盛的绿树,那样明亮的红土,那一块一块的稻田,那一堆一堆的房屋,还有明镜似的河水,高耸的碉楼。南国的乡村,虽然里面包含了不少的痛苦,但是表面上他们究竟是很平静很美丽的呵!

到了潭江火车停住了。车轮没有动,而外面的景物却开始在慢慢地移动。这不是什么奇迹。这是新宁铁路中的一段最美丽的工程。这里没有桥,火车驶上了火轮就在那上面,让小火轮载着它慢慢地渡过江去。

我下了车把脚踏在那坚实的铁板上。船身并不小,甲板上铺着铁轨,火车就躺在那上面喘气。左边有卖饮食的货摊,许多人围在那里说笑。我一面走,一面看。我走过火车头的面前到了右边。

船上有不少的工人,据朋友告诉说在这船上作工的人数目在一百以上。我似乎没有看见这么多。有些工人在抬铁绳,有几个工人在管机械。

每一副机械的旁边至少总站得有一个穿香云纱衫裤的工人。他们管理机械,指挥轮船向前进。

看见这些站在机械旁边的工人的昂头自如的神情,我从心底生出了感动。

四周是平静的白水,远处有树有屋。江面很宽。在这样的背景里显出了管理机械的工人的雄姿。机械有规律地响着。火车爬在那里像一条被人制服了的猛蛇。

我看着这一切,在我的心里开始发生了对于这些工人的羡慕。我感到了一种诗情。我仿佛读了一首真正的诗。于是一种喜悦的、差不多使我的心颤抖的感情压倒了我。这机械的诗的动人的力量,比任何诗人的产物都大得多。

一般人以为只有“月夜”,“花朝”,“青山”,“绿水”,“爱情类”的东西总是诗的材料,把诗人当作很sentimental的人。其实他们完全不懂得诗。诗是要给人以创造的喜悦的,诗是要散布生命的。

我不是诗人,但是我却相信真正的诗人一定认识机械的力量,机械工作之灵妙,机械运动之优雅,机械制造之完备。机械是完全的,有力的。只有机械的诗才能够给人以一种创造的喜悦。

那些工人,那些管理机械指挥轮船把千百个人把许多辆火车载过潭江的工人,当他们站在铁板上面,机械旁边,一面管理着机械,一面望着白茫茫的江面,看见轮船慢慢地逼近岸边,那时候他们的心里的感觉,如果有人能够写出来,一定是一首好诗。

我在上海常常看见一些大厦的建筑。打桩的时候,许多人都围在那里看。那有力的机械从高处把一根又高又粗的木桩打进土地里面去;一下一下,声音和动作都是有规律的,他们继续下去,很快地就把木桩完全打进地里去了,四周旁观者的脸上都浮出了惊奇的微笑。土地是平的,木头完全埋在地底下了。这似乎是不可信的奇迹。机械完成了奇迹,给了每个人以一种喜悦。这种喜悦的感情,也就是诗的感情。我每次看见工人建筑房屋,就仿佛读一首好诗。

学生时代的克鲁泡特金说过:“自从参观了各工厂以后,我就爱那完全而有力的机械。我看见那巨人的手掌怎么从小屋中伸出来,把浮在尼瓦河水面上的木材抓住一根,然后拖进去放在锯子下面,锯成了几块木板,我又看见一根红色的大铁条怎么通过了两个压榨器中间,出来就变成了一条铁轨,那时候我就懂得机械之诗了。”

克鲁泡特金的一生就证明出来他的确是一个懂得诗的人。

一九三三,六月十日在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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