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宏盘点5个“郑州之最”：二里岗文明堪称东亚最早的帝国

坐落在郑州城东路的商代亳都东城墙遗址，伴随车水马龙，3600年来日夜守望着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

公元前1600年，鸣条之战后，商汤灭夏，定都于亳，开始修建宫殿宗庙和城墙，开启了夏商之际二里岗文化的形成阶段，拉开了夏商王朝更替的历史大幕。

二里岗文化初步形成时，正处于二里头文化四期，郑州商城和夏都二里头、偃师商城、洹南殷墟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许宏为何称郑州为“二里岗帝国之都”，其在文化发展史上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7月15日上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二里头考古队第三任队长许宏在退休之际，受大象出版社之邀，携新书《最早的帝国：二里岗文明冲击波》做客郑州商都遗址博物院“商都讲坛”。

早在今年4月，许宏就表示，将很快有一本给郑州“立传”的新书面世，这也是他退休前最后一本书，退休后将开启新的写作生涯。

郑州商城是早商时期的“主都”

二里岗文化开启了中国青铜时代兴盛期的大幕

在考古界，对于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之间关系一直存在争议和讨论。有观点认为，郑州商城作为亳都是当时的“主都”，偃师商城是辅都，也有学者认为，偃师商城是亳都，郑州商城年代上偏晚一些。

经考古发掘得知，二里头都邑面积约3平方公里，有学者推测郑州商城面积约13平方公里，偃师商城面积约2平方公里。在许宏看来，如果在那时只有一个主都，毫无疑问是郑州。

许宏认为，以郑州商城为代表的二里岗文化，是站在二里头文化肩膀上又一辉煌的文明。

在郑州地区，有很多二里头文化的遗存，至少有80万平方米，这就说明在郑州成为商都之前，就有人在此居住，在考古学上称为二里头文化洛达庙类型，早于二里岗文化，晚于龙山文化。

“由此可见，二里岗下层最早的一段与二里头文化相衔接，二里岗上层最晚一段又接续上殷墟文化，二里岗文化及其所属时代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二里头遗址出土的青铜鼎

此外，考古人员还在郑州商城宫殿区内一处墓葬中出土了现知最早的青铜鬲，与此同时，二里头都邑的铸铜作坊一改以爵、盉等陶礼器为原型的铜礼器使用规制，开始铸造鼎、斝，这又是先知最早的青铜鼎和青铜斝。

许宏说，无论是铜器还是陶器，在二里头文化中都是炊器并非礼器，但在二里岗文化早期，已跻身青铜礼容器的行列，并构成了二里岗文化青铜器群的主体。

△二里头遗址出土的青铜鬲

许宏认为，作为东亚地区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家的都邑，二里头最先崛起于中原，开启了以中原为中心的王朝文明历史进程，但就延续千年的中原王朝文明而言，二里头都邑和二里头文化只是先导，紧随其后的郑州商城和二里岗文化才揭开了中国青铜世道兴盛期的大幕，真正进入中原碾压周边的时代。

殷墟时代虽然在都邑规模和青铜冶炼技术有所提升，但其空间扩展的张力反而不如二里岗时代，聚落形态也迥异于郑州商城，回归与二里头相近的“大都无城”的模式。

二里岗遗址发现牛肋骨刻辞

二里岗时期应是中国文字的创制时代

中国最早的文字是什么?说到这个问题，我们首先会想到甲骨文。然而甲骨文目前所发现的字数已经超过了5000个，规模如此庞大，显然不可能是中国最早的文字。

许宏认为，中国文字的出现，追溯到龙山时期应该没有问题，早年间他在山东大学当教师的时候，亲自参与了“丁公陶文”的的发现，此外在山西陶寺，人们也发现了同时期的文字，但都无法成为系统。这些“文字”和甲骨文之间都存在断裂和突变。

“文字的产生，并不需要一个漫长的酝酿创作过程。无论是西夏文、契丹文甚至日文，只要有需要，都是由政权主导，在极短的时间里吸纳其他文明的文字创造出新的文字系统。”

△二里岗牛肋骨刻辞

△小双桥朱书陶文

在发现甲骨文后，1953年，郑州二里岗遗址出土了一段商代牛肋骨刻辞，这是在安阳殷墟之外首次发现的商代刻辞。郑州小双桥遗址是白家庄时期具有都邑规模和性质的遗址，1995年以来多次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不少朱书陶文。

在许宏看来，殷墟文化是二里岗文化的延续，因此二里岗时期应是中国文字的创制时代，二里头也不排除有，但至今还没有发现。

“到了商代，社会结构已经很复杂了，虽然有的文明的确没有文字，但二里岗时期是应该有文字的，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郑州商城为何被称为“二里岗帝国”?

武汉盘龙城遗址是“二里岗帝国”的殖民地

“从二里头到二里岗，再到殷墟，揭示数百年间中原王朝文明的兴替流变，与被称之为帝国的全球其他早期文明相比，二里岗文明毫不逊色，堪称中国乃至东亚第一个帝国。”

在《最早的帝国：二里岗文明冲击波》一书封面，许宏如是写到。

△盘龙城遗址出土的牌形器

中国古代虽有类似的“天下”和“王朝”的概念，却并无“帝国”概念。汉语语境中的“帝国”概念，是近代以后对empire的翻译。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贝格利教授和美国华盛顿大学王海城教授认为，对于大多数学者而言，一个帝国就是通过集中指挥的侵略战争而形成的庞大政体，对不同的族群进行集权统治，而且经常伴随着对规模的人群流动。

“基于此，贝格利教授和王海城教授认为二里岗文化的物质遗存与这个定义相符。”许宏说：“二里岗帝国一说并非我的原创，是我接受了他们的观点。”

△盘龙城李家嘴M2椁板纹样

许宏介绍，殷商的青铜文明，最大限度向四方强力冲击渗透的时段并非殷墟时期，而是二里岗时期，大体完结于武丁、妇好之前，这一现象，上世纪80年代初期就开始被注意到，被称为二里岗大冲击。

在湖北武汉盘龙城遗址，是当时南方地区最大的城市，城垣始建于二里岗文化早期晚段，最晚可至殷墟文化最初阶段，和二里岗文化时期存续时期大致相同。

△郑州书院街、武汉盘龙城绿松石镶金饰件

许宏称武汉盘龙城遗址为二里岗帝国的“殖民城市”，其城墙夯筑技术、葬俗及遗物特征等方面，和二里岗文化有着明显的一致性。特别是该遗址最早的铜器墓建于二里岗文化早期晚段，也就是盘龙城营建初始阶段，这些青铜礼容器的所有者应为“二里岗帝国”南下的先头部队。

此外，研究表明，盘龙城在延续的300多年里，一直都保持着与郑州地区文化的同步更新，显示出二里岗文化时期中原王朝对南方的强势控制，应是中原王朝直接控制长江中游地区的中心城市，其人群主要来自中原地区。

附：许宏盘点二里岗文化时期“郑州之最”

考古学家许宏曾梳理过二里头遗址的“中国之最”，影响深远，此次来到郑州讲述商城的讲座中，他也对二里岗时期的“郑州之最”进行一些盘点，记者进行了梳理摘选如下：

郑州商城是当时全球规模最大的城市

郑州商城是超过10平方公里规模的超大型都邑，在郑州之前没有超过5平方公里的都邑遗址或早期中心聚落，有学者推测包括卫星聚落，郑州都邑聚落群160平方公里。美国著名考古学者罗泰认为，郑州商城应该是当时全球范围内人口规模最大的都市。

郑州二里岗时期应是中国文字的创制时代

郑州二里岗遗址出土了一段商代牛肋骨刻辞，这是在安阳殷墟之外首次发现的商代刻辞。郑州小双桥遗址是白家庄时期具有都邑规模和性质的遗址，多次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不少朱书陶文。殷墟文化是二里岗文化的延续，因此二里岗时期应是中国文字的创制时代。

郑州二里岗时期青铜手工业形成燎原之势

青铜手工业，如果在二里头文化时期是起步，在二里岗文明时期则是发扬光大，手工业规模又上了一个大台阶，二里头星星之火，在二里岗时期形成燎原之势。

郑州二里岗时期是中国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家的开端

二里头是中国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家的初级阶段，二里岗文明才是真正的中国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家的开端和肇始，甚至它的分布扩散范围超过殷墟，殷墟青铜器铸造技术在二里岗基础上更高，都邑很繁盛，但是对外呈现收缩态势。二里头和二里岗时期，青铜冶炼技术只有二里头和郑州才有，殷墟时期，精密技术泄密，包括三星堆在内的多个区域性青铜文明诞生。

郑州商城出土最早金镶玉艺术品

二里头出土过镶嵌绿松石片的铜牌饰，铜是吉金，所以也称为“金镶玉”，而郑州商城书院街出土了黄金与绿松石镶嵌的器物，堪称为最早的“金镶玉”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