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触蛮奇缘第三十八章（完整）

（三十八）

 【篇首语】

用心灵信仰自由，心灵便张开了翅膀；用生命捍卫光明，生命便焕发了光彩……

【小说正文】

谢端瞧了一眼那女孩，一幕幕场景如同走马灯似的接连浮现在脑海中。他低声叙述道：

“她的叔叔不惜以出卖光明为代价与黑渠神婆密谋，用巫术射破太阳，企图借暗黑邪恶力量控制国民。那一天，破碎的光斑好似雨雪一样散落而下，一同陨落的还有受伤折翼的太阳神鸟。刹那之间，平潮国陷入无边的昏暗。小公主正在城外放生，忽听空中传来‘哇——哇——’的急切叫声，抬头一看，一只黑鸟正裹在一团光斑中翻滚着急坠而下。她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追着跑，头发也散了，鞋子也掉了，皮肤也划破了。眼瞅着那鸟即将摔落在地，公主张开双臂，一把将它抱住。太阳鸟得救了，小公主却重重跌倒，美丽光洁的脸庞被四下飞溅的火花烫出点点白斑，恍如灼灼星光。叔叔一把持朝政，就把自己的哥哥嫂嫂——就是老国王和王后——拘禁在南宫高墙内，大门上锁灌铅，并加派亲兵严密看管。只有小公主抱着太阳鸟逃难在外，四处漂流。叔叔虽然当了国王，却没有治国本领，又贪婪暴虐，致使平潮国内党争不断、动乱频发。民间渐渐开始传唱一首歌谣：‘那一张被光明天使亲吻过的脸，就像皎洁的月亮上镶嵌着星辰，美丽的公主，你在哪里？’小公主虽然只身流落乡野，但她一直在等待机会让神鸟重新带着太阳升上天空，让阴霾散去，让光明到来……那位公主……难道是你么？”

听到这里，女孩已忍不住俯身蹲下，掩面抽泣。

公主的遭遇让歪歪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喃喃道：“有什么办法复国吗？”

“要复国也许只能靠它了，可是……”女孩轻抚着怀里的乌鸦，良久不语。

谢端问道：“刚才那首歌很动人！是平潮王与王后曾经唱过的吧？”

女孩呜咽着点了点头。

“公主怎么会来到这里？”

平潮公主擦干泪痕慢慢站起身，挽住巨蟹腿道：“是它，它带我来的。”

皮不黑一听，马上跳了过来：“咦，你们怎么会遇上的？”

“不久前，我独自流落在外，看到有个老渔夫在钓螃蟹。他的竹篓里已经装了好多蟹，但篓盖却敞开着。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没经验的人，我就问他：‘不怕螃蟹逃掉吗？’老人笑着对我说：‘如果篓里只有一只蟹，那是一定要盖的，因为它靠自己的力量很容易爬出来，但多了几只后，他们就会互相扯后腿，所以就再也逃不走了’。听了他的话，我很震惊，平潮国可不也是这样吗？上上下下只知道争权夺势而不顾百姓苍生，这就是国家动荡的原因啊。我在渔夫身边呆坐了很久，发现竹篓底部有一只黑色的小螃蟹，无论别的蟹如何缠斗，它都始终蜷缩着一动不动。等到那些互相践踏到缺胳膊断腿的同伴再也争不动的时候，它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爬出了竹篓。我被它的举动惊呆了，见渔夫要把它重新抓回竹篓，便哀求这位老人将它送给了我。”

“那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大？”皮不黑又问。

“我也不知道，它长得很快，只到第二天就比我还高了。”说着，公主动情地伸手抚摩巨蟹。她肩上的怪鸦似乎感觉受到冷落，扑腾着那对断了飞羽的翅膀，“哇哇”叫着跳到公主手中，差点没站稳栽到地上。

见公主像捧宝贝似的抱着这只丑陋的怪鸟，皮不黑有些不以为然：“这么难看的鸟，你也喜欢？”话音刚落，怪鸦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伸长脖子大声地朝他“呱呱呀呀”乱叫。

皮不黑鼻子一哼，戏谑道：“丑八怪，光会张着鸟嘴说鸟话！”

没想到怪鸦阿齐听了，竟急出一句话来：“我鸟嘴，你臭嘴！”

皮不黑蹦起三丈高：“嗬，死乌鸦嘴还真会骂人！”刚抬手要去拍打鸟头，却被背不驼抓住了胳膊。

“哎，不妥不妥，”背不驼笑道，“你怎么还跟一只鸟计较？”

皮不黑嚷道：“它骂我臭嘴！”

“你的嘴是挺臭的！”背不驼又呛了他一句。

“它——它可不是好鸟！”皮不黑急了。

“我是好鸟！好鸟！”阿齐又高声叫了起来。

“好鸟倒是飞呀，”皮不黑故意激怒它，“不会飞，就是傻鸟笨鸟！”

阿齐果然挣开公主的手，扑腾着断翅一跃而起。但没有羽毛，光使劲没用，它最终还是摔倒在地，沾了满身泥灰，显得越发难看。

“飞呀！飞呀！”皮不黑继续拱火。阿齐颤抖着，残存的毛一根根膨立起来。它气极了，却并不肯认输，一边“呱呱”乱叫，一边“噗噗”乱跳，扬起满地的尘土。

歪歪拉开皮不黑劝道：“好了黑叔，别招惹它，乌鸦急了会咒人的！”皮不黑知道歪歪精通鸟兽语言，便住了嘴。可是提醒显然已经太迟，皮不黑感到头皮发痒，用手一摸，头发居然齐齐断了根，一片连着一片滑落在地，最后只留下光光亮亮的脑袋，都连眉毛都不剩一根。

看着还在发疯似的乱蹦乱跳的阿齐，公主叹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拾起那些干枯卷曲的落叶，随后将这只秃毛鸦抱在怀里，像剥糖果似的接连将卷成团的枯叶一片片扒开。听到“咔嚓嚓”的脆响，阿齐终于不再狂躁，它仿佛受到了慰藉，安静蜷伏在公主怀里。

“阿齐喜欢阳光留下的声音！别嫌它丑，它就是那只落难的太阳神鸟，”公主抚摸着阿齐，没有抬头，“本来阿齐可以让太阳重新升起，驱走人们心中的黑暗，让平潮国迎来光明，但它的飞羽断了，再也无法回到天上。”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说话的是背不驼。人们全都惊讶地望着他。因为他虽然勇敢，却向来不善于出点子。

“让歪歪弄来一些羽毛，我们再把它粘在翅膀上，这样就能飞了。”背不驼接着说。

“不妥不妥，”皮不黑一听，学着背不驼的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明的办法，就这主意，傻子都不会想出来！”

没想到阿齐听了，张开翅膀“哇”地一声叫道：“可以！可以！”

歪歪上前看了看阿齐，见翅膀上的飞羽虽然断落，但根部还在，便说道：“我看驼叔说得有道理！可是去哪里能弄到胶呢？”

背不驼道：“你只管去收羽毛，我捉些鱼，用鱼泡（鱼鳔）就能熬出胶来。”

“好主意！”听他这么一说，连谢端也不得不佩服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位高大的兄弟。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山林忽然躁动起来，惊起无数鸟雀在空中飞窜。远处传来声声低吼。人们循声朝上游望去，一头小山一样高的巨狮正用喷火的眼睛盯着他们。

“糟了，快跟我躲起来！”公主喊道。话音刚落，巨狮已朝人们奔来。

说时迟，那时快，机警的巨蟹已闻声立起身子，张开了腹脐甲。众人迅速紧随公主避入脐甲中。

“啊呜——”巨狮带着火辣辣的燥风炎尘，惊雷般啸吼着扑向巨蟹。大黑蟹也不慌忙，对着巨狮喷出一条水龙。只听“哧——”的一声，浓浓的白烟顿时弥漫了整个山谷。一眨眼的功夫，巨蟹就钻入深潭，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没料到巨蟹的腹脐甲内居然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不由得啧啧赞叹。但一提起那头会喷火的狮子，大伙儿又皱起了眉头。

阿齐在公主耳边呱啦呱啦了几声，便听公主笑道：“大家不必烦恼！阿齐说了，只要能帮他飞上天，就不怕这些困难！”

“这么神奇？”皮不黑瞪大了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那只又秃又丑的三脚乌鸦。

歪歪道：“黑叔，我看阿齐不像在开玩笑，他如果真能帮咱控制住那狮子怪的死穴，咱就有胜算了！”

“你也听得懂阿齐的话？”公主惊奇地打量着歪歪。

皮不黑嘿嘿一笑道：“他呀，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草窠里蹦的，只要会叫，就没他听不懂的！”听到这话，公主不由得又多看了歪歪两眼。

当众人回到岸上，巨狮已经退去。大家知道危险还会降临，必须抓紧时间，于是就各自分头行动。很快，歪歪飞上天召集来百鸟。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收集到各色鸟羽，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几乎堆成了山。背不驼和谢端也顺利熬制成了鱼胶。公主与歪歪一道，细心地挑拣合适的飞羽粘入乌鸦的羽根内。等到他们拼贴完成，再看这只鸟，五颜六色的，愈发显得怪异，但体态十分匀称。

“得了，飞吧，不过看样子还像只凡鸟！”皮不黑调侃道。

阿齐瞪了一眼皮不黑，扑扇着着双翅围着众人转了一圈，随后长鸣一声，犹如闪电一般飞冲上天，转瞬之间就融入青灰色的苍穹不见了踪影。又过片刻，奇迹出现了：四周的土坡上，林木间，草丛里，岩缝中……不断向空中升浮起无数干枯卷曲的黄叶。“咔嚓嚓……咔嚓嚓……”黄叶带着脆响接连舒展开来，露出碎细耀眼的金色光斑，飘散成绚烂的漫天潮波向着东方一浪浪涌去。

这轻柔的浪潮带着微风牵动众人的衣襟，拂落下公主的面纱。女孩脸上的白斑恍如星辰珠泪一般闪亮起来，随后接连脱落，逐着流光飘入浩瀚长空。金色的光映衬着她那秀丽的面庞，光洁细腻如丝缎一般……天边浅淡的鱼肚白已被染成金黄，须臾之间从山川峻岭之外透射出一道金黄而温暖的曙光，旭日带着无限希望冉冉升起。天宇逐渐明澈，大地愈发清朗，整个世界恍如刚被洗涤过一样，欣然盎然，充满生机。

众人等待良久，都不见乌鸦飞回。直到正午时分，日照当空，突然炸雷般“啪——”的一声响，从天上掉下一支明晃晃的金箭，正好插在皮不黑面前的坚石上，把他吓了一跳，几乎跌倒在地。人们纷纷围上前来，见那箭矢已没入石中大半，仅剩一小节金灿灿的箭杆和黑色尾羽还露在外面。皮不黑伸手去拔，谁料刚碰到箭杆就“哎哟”一声缩了回去。

“烫！烫死黑太爷了！”他跳着脚，又是甩手又是吹气。

大家仔细一瞧，惊讶地发现箭孔内正溢出气味刺鼻的红色岩浆——坚硬冰冷的岩石居然瞬间被熔化了！

见皮不黑被烫，巨蟹立刻喷水浇灭了岩浆。但随着金箭冷却，它与岩石凝成一体，再难拔出。即便是大力背不驼，也无法撼动分毫。

皮不黑的手已被烫出水泡，他气恼地冲着大伙儿嚷道：“拔什么拔，依我看砸断得了！”

谢端忙道：“别砸，这东西不会无端出现，别轻易毁坏！”

果然，天上“哇”地传来一声啼鸣。金箭竟然自己松动起来，随后徐徐升起，悬浮在空中。不多时，一只三脚乌鸦悄无声息地飞落到平潮公主肩上,羽毛齐整光洁,乌黑油亮，在阳光下闪着异彩。

“阿齐！”公主激动地想要抱住它，却落了空。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能直接穿过乌鸦的身体，这才明白先前丑陋不堪的怪鸦阿齐已经彻底脱胎羽化。

阿齐“呱啦呱啦”地啼叫着，过不多时，他就像蒸发了一样，渐渐消隐而去。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公主和歪歪，因为只有他们能听得懂。公主握住金箭，嘴唇轻轻颤抖着。她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皮不黑暗暗用肘弯推了推歪歪问道：“诶，那乌鸦说了啥？”

歪歪低声道：“这支箭是太阳光芒所化，阿齐已经用它射死那些祸国殃民的阴谋者。他们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都被臣民知道了。现在平潮老国王终于获得拥护，重掌王权了。”

谢端和背不驼听说，连忙上前向公主道喜。

公主轻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捧上金箭道：“谢谢大家关心和帮助！我该走了……这支箭送给你们，它可以帮助你们度过难关。阿齐说，巨狮的死穴藏在十六重溪的那些脚印里，只要用这支箭钉进去，就能打败它！”

“可是那里有许多脚印呀，怎么知道是哪一个呢？”谢端接过金箭问。

皮不黑“哧”地笑道：“你傻呀，不会挨个儿钉过去吗？”

背不驼又摆手又摇头：“不妥不妥，我看是你傻。如果钉错了，就会惊动那头狮子。一旦它醒过来，你的小命怕就难保了！”

这的确是个难题，毕竟谁都没有火眼金睛，更无法未卜先知。这可怎么办？大家都皱起了眉。

就在人们苦无对策的时候，谢端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阿黑可以不妨请大螃蟹帮忙找！”

让螃蟹帮忙，这靠谱吗？见大伙儿不解，谢端笑道：“听我的，没错！”他清楚螃蟹最能感应到磁场变化，找到那个特别的脚印，估计不在话下。

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人们只好依计而行。跟着大黑蟹悄悄来到十六重溪，见巨狮正躺在山后睡觉，大地和山林随着“呼噜呼噜”的气息微微震颤着。黑蟹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脚印。丛外形上看，它与其他的坑印没什么区别。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皮不黑说话了：“嗯，没错，就是它了！”见大伙儿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他又指着那坑印说：“没看见吗？水从上面流过时还打个旋呢。”人们仔细一瞧，果然这家伙眼尖，水面的确有个不易察觉的小漩涡。

“瞧我的吧！”皮不黑信心满满地从谢端手里夺过金箭，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敲。他知道自己掌心里还带着水泡，这么做只是想在他的黑蟹面前露一手，好展示出小矮个儿也有英雄气概。今天一别，他们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可是皮不黑忘了自己完全不是干活的料。金箭虽然不算太重，但一到他手上就不像那么回事，况且手又受了伤，所以这杆宝贝被他抓得抖抖索索，歪来扭去。只听“噗”的一声，金箭不出意外地敲歪了。大伙儿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山后，幸好巨狮只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不妥不妥，我看你还是歇着吧。”背不驼拍了拍皮不黑，示意他靠边站。皮不黑自觉无趣，只好悻悻地将金箭和石头交给他，然后灰头土脸地退到一旁。正泄着气，他感到身后被轻轻蹭了一下，回头一看，大黑蟹正用小螯抚摩自己的背。他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眶鼻头一阵热，紧紧抱住了大黑蟹。

背不驼上前一步，握紧金箭立于坑中，抡起石头使劲砸下。只听“当”的一声，山川震摇，鱼跃鸟惊，溪水齐齐飞溅起一丈高，众人站立不住，几乎跌倒。再看那金箭，已扎入坑内寸余。背不驼稳住身形，又抡起了石头，忽听身后传来“啊呜”一声狂吼。他明白巨狮已被惊醒，便再次使足力气狠命砸下。

巨狮踉跄了下，吐出一口黑血，又疯狂咆哮着朝众人冲来，速度之快，容不得片刻躲藏。“哧——哧——”大黑蟹已迎上前去，朝着巨狮当头喷出数条水龙。岂料巨狮这回丝毫没有闪避，它犹如排山倒海一般直扑向大黑蟹。“咔”的一声，一条蟹腿已被咬断。

负伤的黑蟹也不退缩，挥动大螯钳猛扎过去。巨狮刚一闪身躲过，另一只螯钳已朝它的脖子夹来。巨狮往下一钻，又听“啪”地一下，它的尾巴被剪断了半根。巨狮愈加暴怒，它眼里喷着火，不顾一切地咬住蟹腿，往空中甩去……

“轰隆——”大黑蟹被摔出数丈开外，顿时甲壳开裂，身体一侧的三条腿被齐齐折断。它挣扎着继续朝巨狮爬来。少了四条腿，它明显感到吃力，动作也迟缓了许多。而此时众人根本就无法靠近，手中全都捏出了一把汗。

随着背不驼的连续锤击，巨狮也已身负重伤，但它依旧强撑住血污斑驳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背不驼一点点逼近。它若能及时咬死或赶走背不驼，就肯定能活下去。只要守住这个命门要害，它几乎没有敌手。“啊呜——”巨狮怒吼了一声，可是眼前这个弯腰驼背的丑男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吼声带着灼热的气浪和火星向背不驼袭来。背不驼闻到须发被烤焦的臭味，皮肤更像被泼上滚烫的辣椒油，疼得几乎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