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过年的时候,我朋友的爸爸去世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儿子也在边上。儿子问:“什么叫去世?”我说:“他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在探寻生死的意义,但不知道怎么去跟孩子讲。
李辛:孩子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听众:不确定他满不满意,他好像接受了这个答案,我希望有更适合的答案。
之前听说西方有很多绘本是教孩子了解关于死亡这个话题,但我又不想以这种方式去告诉他,我希望是中国式的答案。我现在给他看的绘本,都是选择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题的,我想在儒释道文化里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答案。
李辛:借用传统的观点,往往是那些比较有慧根和福报、没有完全沉沦在生活中的人才会思考这个问题。
我们在跟孩子交流的时候,有两个方向,一种是认为他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或解释,来说明比如死亡是怎么回事,我们会在自己已有的认知库里给他一些说法。
另一种,因为这个问题背后涉及的范围很广,可能暂时没有现成的答案。我们可以先抛出问题,与他讨论,用时间来静候答案。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会发展出自己的观察力和思考力,而不是接受某个固化的答案。
前面讲到交互,教育也是一种交互,所有的关系其实都是交互。这个孩子,虽然还没有发展出所谓成年人的理性和逻辑,但是也许已经有了一种天然的秩序感、美感,自动地在寻找浮现出来的问题和答案。这是意识和思考力在自然地发展,但我们大部分成年人已经失去了这种自动自发的能力,会升起疑惑,担心没有答案或现有的答案对孩子不够好。
其实重点不在答案,思考与讨论的过程更重要,这会帮助孩子心智的发展。
比如,有没有必要一定要用儒释道的语言来解释?有时候语言的表达形式不一定那么重要。纵观人类文明过去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对真理的表述方式或理解不同而引发各种战争。
还有一点,在沟通和交流上,我们不能把孩子当成孩子,不过我还见过不少成年人把孩子当“傻子”的。这次在火车上,我看到一个外婆用类似的方式对待她的小孩,最后孩子受不了了,就开始惨叫。外婆就把他摁在那里,吼他不许动,吼他去睡觉。这样一种极端的交互方法,这个小孩子即使是神童转世,也可能会完蛋。
孩子在小时候的交互方式很重要,那是我们成人在给孩子编写最初级的和这个世界应对交流的内部核心程序。
即使家长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没上过大学,没学过儒释道或者基督教,但他知道人会死的,一切生物都会死的,对死没有多余的想法,这就是个自然的结果。如果他能以平和的心态告诉孩子,爷爷死了,跟花花草草和所有的生命一样,都会死的。这个答案虽然不“高级”,但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理性和交流。
我们把理性想复杂了,好像需要大量读书,看黑格尔、尼采才能培养出一点点理性,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没看过这些,只要没有被过度的灌输和打扰,尤其是在童年心智没有被过度污染和扰乱,就是一个很好的基础了。
有了这个理性的基础,他以后再看尼采或者别的哲学家著作,很可能还能观察到他们智慧的不同层面甚至尚有不理性、不全观的面向。
一个孩子的理性发展,应该是从日常生活中来的,只要他身边的人是相对明晰、客观的,在与他们交流、生活的互动中,孩子自然就进入了意识逐渐成熟发展的过程。
所以,不一定要去找具体某个形式的标准答案。如果我们认为某人说的东西是标准答案,不假思索地拿来,长此以往,所有的“教诲”都可能会变成了某个教派,这绝非言说者的本意。
但如果我们对某人的观点产生兴趣,发现他能启发我们开始观察和思考,看他所说的在自己的身心上有没有印证,在世间有没有印证,这个就有可能发展出真正的信仰。因为一切的体悟来自真实的生活,并能在内在思想的海洋中渐渐明晰,这个过程能帮助我们建设相对稳固的内在心灵。
如果我们发展了真正的信仰,会在所有的形式里看到“真相”。
我们需要有这样一个探索。人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是可以自发地认识这个世界的。相对于盲目的热情和服从、自我探索的兴趣、精微清晰的心智,更重要。
文明发展到现在,思想被细分、界定得已经不太能够自由流动了。不少人已经认为不能通过自己来认识世界了,必须通过显微镜、望远镜、大数据、AI、权威才可能看清世界。
迷信大数据、迷信人工智能、迷信权威、迷信各种读物,这和迷信任何一个教条是一样的,等到我们离不开它的时候,就比较可怕了。
所以即使是圣人的思想,一旦被记录下来,或供在那里“严格遵照”,都有可能会变成教条。
任何关于真相描述的东西,都有变成教条的危险。如果已经变成了教条,我们就容易被它奴役或限制,认为只能在某个象限内发展才是“对”的,这个时候的学习已是好坏参半。
真正的学习是用来睁开自己的双眼,打开心,自主思考,理解这个世界并与之互动。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