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化学·生态 | 渡渡鸟真的会种树吗？

世界上有一种鸟，非常有名。它生活在印度洋的小岛上，体形肥大，不会飞，但是却出现在了很多电影、漫画和小说里。它就是渡渡鸟。

亦真亦幻的渡渡鸟

一说到渡渡鸟，你的眼前是不是就出现了它们肥嘟嘟、呆萌呆萌的模样？如果我告诉你，这并不是渡渡鸟的本来模样，你会不会感到惊讶？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人类从来没有认真地描绘过它的形象。这种鸟原产于印度洋的一个小岛。后来，被欧洲的船员发现了。

不过，在欧洲人第一次记录它之后，才过了70年，它差不多就灭绝了——这期间根本就没有人严肃地研究过它，所以留下来的不管是文字描述也好，画像也好，都非常不可靠。而且很难说这些描述有多少是亲眼见到的，有多少是看着标本或者尸体的，又有多少是根据别人转述添油加醋得来的。所以，其实没有人真的知道渡渡鸟长什么样。

更糟糕的是，我们甚至连一只完整的渡渡鸟标本都没有留下来。现在，如果去英国牛津大学的博物馆，你可能有机会看到一块干掉的头，还有一只脚。这是人类现在保存的仅有的，包含软组织的渡渡鸟标本。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骨头和化石了。其实连骨头都不多，只是在丹麦和捷克收藏着几块而已。

牛津大学自然史博物馆中根据现代研究制作的渡渡鸟骨骼和实体模型。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人类是罪魁祸首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可是人类为什么对它表现得这么草率呢？实际上，渡渡鸟是人类所记录过的，因为人类的活动而灭绝的第一种动物。换句话说，在渡渡鸟之前，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可以消灭一个物种。所以，对这个物种的灭绝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

说到渡渡鸟的灭绝，其实大家还有一个误会。因为根据船员的描述，这些渡渡鸟很肥，看起来肉很多的样子，而且，不会飞，跑得也不快，所以非常好抓。所以，大家就很容易地联想到，是不是船员们为了吃肉就抓了它们，一直弄到渡渡鸟全都被人类吃光。不过，真实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肯定有很多水手吃过渡渡鸟，但水手的数量毕竟不多，吃得也有限。而且，有些水手记录说，渡渡鸟的肉是又粗又硬很难吃。要说渡渡鸟是被人类吃光的，这个有点不太准确。

但是渡渡鸟的灭绝又确实得归罪于人，因为随着人类的船只，猫、猪等入侵动物登岛，它们杀死渡渡鸟，又吃掉了它们的蛋。同时，岛上原先渡渡鸟住的地方，被破坏掉了，再加上人类的捕杀，才导致渡渡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灭绝了。

渡渡鸟与渡渡树的命运

渡渡鸟灭绝之后，很多年过去了。大概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科学家叫谭普，公布了自己的一个发现，这个发现震惊了整个科学界：渡渡鸟的灭绝，很可能会带来一个连锁反应。在印度洋的那个岛屿上，生活着一种树。很高大的树，叫坦巴拉克树。

但是这个科学家在岛上走了一遭，没发现新生的这种树，看到的都是老树。这些老树当中最年轻的大概是多少岁呢？一分析这个年龄有意思了，大概300多岁。这个时间，跟渡渡鸟灭绝的时间好像是重合的。这样一来，谭普就产生了一个假设：渡渡鸟跟这种树之间，一定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所以，渡渡鸟灭绝之后，这种树也就进入了衰退期。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谭普就开始做深入研究。他发现，这个坦巴拉克树的种子外面包裹着很坚硬的皮，包着那么硬的一层皮，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发芽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发现，根据渡渡鸟的生活习性，它的消化器官里有很多小石子儿，假如它吃进了坦巴拉克树的种子，那么在消化器官当中，这些小石子儿就有可能会去打磨那个种子的外皮，把它给弄薄，弄出小的缝隙来。

不过，渡渡鸟还是无法完全打开这些种子，所以，种子不会被消化掉，还是会被原样排出体外。又因为这些种子在渡渡鸟的体内已经被打磨过了，所以它们就可以正常地发芽生长了。谭普猜想说，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这个岛上的坦巴拉克树和渡渡鸟形成了一种叫做协同进化的关系，就好像两个人手搀着手一起往前走一样。

为了证明这一点，谭普甚至做了个实验。他把坦巴拉克树的种子喂给火鸡吃。现在不是已经没有渡渡鸟了吗，但是还好，火鸡的体形看起来跟渡渡鸟有几分相似，它也会吃很多小石子儿来磨碎食物。如果前面的猜想是正确的，渡渡鸟用肚子里的小石子儿帮坦巴拉克树磨种子，那么火鸡肚子里的小石子儿应该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他在实验中一共向火鸡投喂了17颗坦巴拉克树的种子，其中10颗被火鸡排出了体外，而这10颗种子中，有3颗成功地发芽了。在论文的结尾，谭普非常兴奋地写到：这有可能是300年来第一批成功发芽的坦巴拉克树种子！

他的这个论文发表之后，引起了非常多的关注和讨论。很多媒体报道了这个发现，还有一些很厉害的科学家、作家把坦巴拉克树和渡渡鸟的这种协同进化关系写进了自己的文章里。这个例子变得如此的有名，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管坦巴拉克树叫坦巴拉克树了——这个名字又长又奇怪又不好记，大家干脆给它改名叫渡渡树。

原来，是个错误的推论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事儿很有意思？自然界真是充满了神奇的力量。

不过，很不幸，这个故事很有趣，但却是错的。你可能会问了，谭普不是做了很深入的研究吗，怎么就错了？很不巧的一点是，谭普是个科学家，但是在具体的学科上，他是搞鸟类研究的，是个鸟类学家，而不是植物学家。所以，他看问题的方式还有思路，会偏向于鸟类学的方法。再加上他急于求成，太过着急地希望把这个故事说圆了，结果忽略了许多重要的线索。

比如，他没有测试没有被火鸡吃进肚子里打磨过的种子，发芽情况到底如何。实际上在他之前，就已经有植物学家指出，渡渡树未经任何处理的种子，也是有可能会发芽的。

被保存下来的渡渡树种子

后来，又有人陆续披露了一些数据，比如说，根据当地的研究，渡渡鸟在岛上的分布，跟渡渡树的分布，并不重合；还有，对岛上树木的普查发现，其实岛上现在有很多树龄在100年左右的渡渡树，而这些树，都是在渡渡鸟灭绝之后才落地生根的。它们跟渡渡鸟肯定毫无关系。

这又是什么情况呢？很多科学家又困惑了。随后，又有科学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最后揭开了谜底。确实，有很多植物，它的种子有坚硬的外皮。如果经过一道消化，把这个外皮磨损掉一点，确实会更容易发芽一些。但并不是说，必须要这么做才能发芽，更不是说只有一种动物可以帮助它们打磨种子。实际上对渡渡树来说，当地的乌龟是更重要的打磨和传播种子者。渡渡鸟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只是一个配角。

光是这样，可能还没有完全打消你的疑虑：渡渡树在岛上变少了，这总是真的吧。对，这个现象确实存在。但这个现象跟渡渡鸟的灭绝并没有直接联系。

实际上，随着欧洲人的到来，新的动物和植物被送到这个岛上。新来的动物，比如猪，就会破坏渡渡树的种子和幼苗，而新来的植物，则会跟渡渡树争夺空间。正是这些外来者，对渡渡树产生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