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国家第十五讲 汉密尔顿：美国工业立国的总设计师

第十五讲 汉密尔顿：美国工业立国的总设计师

汉密尔顿被视为美国两百年国运的真正缔造者，注意不是国家的缔造者，也不是宪法的缔造者，而是国运的缔造者。

内容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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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文稿

你好，我是翟志勇，欢迎来到《通往文明之路100讲》。

在上一讲，我讲了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在财政部长的任上，先后说服议会通过《关于公共信用的报告》和《关于国家银行的报告》，迅速建立起美国的财政金融体系，美国独立后极端恶化的财政状况得到扭转，经济开始繁荣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汉密尔顿不仅事实上扩大了联邦政府的权力，并且为联邦政府日后的扩权提供了理论基础，汉密尔顿竟然用他在财政部的工作诠释了新宪法的内涵，继续发挥着大立法者的角色。

除了重建信用和组建中央银行，汉密尔顿还有一项更为远见卓识的工作，不过被托马斯·杰斐逊为首的反对者扼杀了，然而有意思的是，等到托马斯·杰斐逊当了总统后，终于意识到汉密尔顿的伟大了，开始部分实施汉密尔顿这项伟大的计划，而这个时候，汉密尔顿已经因决斗去世了。

这是一项什么计划呢？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

一、 发展制造业

上一讲我们提到过，美国独立时，90%的GDP来源于农业收入，95%的人居住在农村，是一个十足的农业社会。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不仅仅是北美殖民地的土地适合农业，有大量的黑人奴隶从事农业生产；更重要的是，大英帝国限制北美殖民地发展工商业，英国将北美殖民地作为原材料来源地和终端消费市场，并且限制北美殖民地与其他国家发展贸易。比如说，北美种植的棉花只能运送到英国，生产加工成棉布之后再运到北美销售。英国为了防止北美发展纺织业，不仅禁止向北美出口纺织机器设备，还严禁纺织工人移民到北美。总之，英国希望北美始终是一个农业社会，这是最有利于英国工业发展的。

但汉密尔顿对此恨之入骨，为什么呢？早在独立战争期间，作为华盛顿将军的秘书，汉密尔顿就对大陆军缺少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刻骨铭心，造成这个困境的原因，就是北美当时几乎没有多少制造业。因此汉密尔顿早就意识到，美国如果要能独立自主的存活下去，必须要有自己的制造业，包括武器装备的制造。今天美国的军工制造业高度发达，但在汉密尔顿时代还是一穷二白呢。

除了现实感受之外，汉密尔顿还深入阅读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等经济学著作，在1791年为“创建有效制造业协会”撰写的计划书中写到： “理论和实践都不约而同地证明，一个国家除非大规模发展制造业，否则不可能拥有大量财富”。汉密尔顿认为，大英帝国繁荣强大的原因就在于海军、英格兰银行和工业的结合，因此他希望美国未来也走英国的路子，大力发展制造业。

汉密尔顿一上任财政部长，就开始谋划美国制造业的发展。由于英国对机械设备和技术工人的控制，汉密尔顿只能支持民间大肆窃取英国的工业技术秘密，并帮助英国技术工人偷渡到美国。为了促进美国制造业的发展，汉密尔顿指导商人成立“创建有效制造业协会”，并亲自操刀为协会撰写计划书。按照汉密尔顿的计划书，协会要创建的不仅仅是一家工厂，而是一个制造业基地，为此他还亲自在新泽西物色了一片土地，要生产纸张、帆布、棉麻、女鞋、帽子、地毯、啤酒等等，感觉跟我们现在建立的工业园区差不多。

而且汉密尔顿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从英国窃取工业技术秘密和人才了，他在计划书中明确写到：“应当采取手段，获得欧洲的熟练技工以及在我们这里尚不具备的足够精良的机器和工具”，那采取什么手段呢？当然是窃取、偷渡和走私了。也就是说，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身先士卒，不择手段地在美国发展制造业。

但汉密尔顿心里很清楚，“创建有效制造业协会”只是一个初步的尝试，如果能够成功，将来可以成为复制的范本。但更为重要的是，新生的美国应该制定国家战略，未来国家发展的立国之本是农业还是工业？汉密尔顿当然认为是工业了，为此他广泛调研，深入研究，亲自起草了《关于制造业的报告》，这份报告被视为“美国工业化的宪章”和美国国家主义的宣言。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来看看报告都写了啥。

二、 《关于制造业的报告》

1791年12月5日，汉密尔顿向国会递交了《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但由于反对者众多，众议院并没有讨论这项报告，而是将其列为缓议事项，束之高阁。我们先来看看报告都讲了什么？再来看看为什么当时很多人反对发展制造业呢？

汉密尔顿心里明白，他的报告必然会遭到支持农业立国的人的反对，因此他并不否定农业的重要地位，只是强调发展制造业对美国有诸多的好处，制造业应该跟农业一样受到重视。《报告》认为，制造业可以带来如下好处：第一，有利于促进劳动分工，每个人专注于生产中的某个环节，这样可以提高生产的效率；第二，有利于推广机器的使用，增加产出，增加商品的供给；第三，有利于拓展就业，为妇女和儿童提供工作机会。补充说一句，当时还没有儿童保护意识和法律，汉密尔顿认为工厂是可以使用童工的；第四，有利于鼓励欧洲人移民北美，特别是有手艺有技术的人；第五，有利于为开拓进取的人提供更充分、更多样化的发挥空间，社会发展的多样性，才有助于社会的不断进步；第六，有利于确保剩余农产品有稳定的市场需求，甚至创造出新的需求来，这样美国的农业就不再仅仅是英国的工业附属了，美国国内的制造业就可以消化掉农业产出。

而为了促进美国制造业的发展，汉密尔顿提出了一系列保护和促进政策，包括提高国外商品的进口关税；禁止美国进口来自竞争对手的物品，或者征收能达成相同效果的关税；禁止美国出口原材料，优先供给给美国本土制造业；政府提供生产补贴和出口奖励；政府对进口的原材料豁免关税或退税；政府要奖励发明创造，保护美国人的知识产权；制定严格的产品检验规章，确保产品的质量优良；促进地区间金钱周转与促进商品运输等。

以我们今天的认知来看，汉密尔顿报告中所讲的制造业优点都是基本的常识，而保护和促进制造业的诸多措施，几乎是所有后发国家在发展本国制造业时普遍采取的政策。但是在两百多年前的美国，这些内容太超前了，简直是石破天惊，连托马斯·杰斐逊这样的大人物都完全不理解。

杰斐逊是这个《关于制造业的报告》的最重要反对者，他反对的理由，代表了当时反对者的普遍认知，杰斐逊反对的理由主要有三大点：

第一，杰斐逊于1785年至1789年间担任美国驻法国大使，他在巴黎深受法国重农学派的影响，认为只有农业才能真正创造财富，制造业无非是改变了农产品的存在形式，因此并不真正创造财富。美国地广人稀，非常适合农业生产，因此美国应该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以农业立国；

第二，杰斐逊认为农业生产可以培育民风，让人们勤劳、善良、淳朴，这种美德正是美国共和体制的基础。而工商业会使人变得奸诈狡猾、投机倒把、贪得无厌，不仅会造成阶级分化和对立，而且还会败坏美国淳朴的民风，进而威胁美国的共和体制。因此以农业立国不仅是经济问题，还是个政治问题，关乎美国政治的地基。

第三，在汉密尔顿的报告中，为了促进美国制造业的发展，政府要提高关税、补贴生产、干预制造业，但美国宪法从来没有授予联邦政府这样的权力，因此如果大力发展制造业，那就意味着联邦政府会借此进一步地扩张权力，强化联邦集权，侵蚀各个州的主权。汉密尔顿已经通过财税金融体制扩张了联邦政府的权力，如果再通过制造业进一步扩权，那意味着联邦政府的权力将无限扩大，这是不可接受的。

杰斐逊的三点理由，代表了当时美国大部分精英尤其是南部各州精英的普遍认知，因此议会直接搁置讨论汉密尔顿的报告，不给汉密尔顿继续辩护的机会。汉密尔顿也没再继续争取，因为当时汉密尔顿的财政金融改革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比如金融债券投机造成的价格飞涨等，汉密尔顿必须解决当下最棘手的问题，稳住财政金融改革的基本盘，而发展制造业不是最紧迫的问题，因此汉密尔顿也就接受了议会搁置讨论。

三、 国运的缔造者

托马斯·杰斐逊当了总统后，事情悄悄地发展了变化，他目睹了拿破仑战争的全过程，特别是英国最终打败了法国，他才明白一个现代国家必须有足够充分的物质财富和军事力量，才能够自保，而美国不可能完全依靠农业立国，因此必须在农业之外，发展其他产业，他说“农业、制造业、商业和航运业，是国家繁荣的四根支柱。”不过杰斐逊虽然接受了制造业的重要地位，但依然把农业放在第一位，特别是他购买了法国控制的路易斯安那土地后，美国发展农业的优势更加明显了，因此杰斐逊从来没有像汉密尔顿一样将制造业作为立国之本。

美国真正意义上大力发展制造业，将制造业作为立国之本，实际上要等到内战结束之后，美国抓住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机会，一跃成为制造业强国，并且因为两次世界大战，美国成为当时全球制造业的中心，获取巨额的财富，超越英国成为第一强国，汉密尔顿《关于制造业的报告》终于在百年之后实现了。

这样一篇关于制造业的报告，被从事美国文明研究的钱满素老师主编的《自由的刻度》选为缔造美国文明的四十篇经典文献之一，由此可见这篇文章对于美国的意义。这篇报告，再加上前面讲过的《关于公共信用的报告》和《关于国家银行的报告》，是汉密尔顿作为第一任财政部长为美国勾画的立国之本，今天美国在金融、军事、科技领域的重要影响力，追根溯源都可以看到汉密尔顿这三个报告的影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汉密尔顿被视为美国两百年国运的真正缔造者，注意不是国家的缔造者，也不是宪法的缔造者，而是国运的缔造者。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我们下讲聊聊约翰·马歇尔大法官，看看他的一个判决，是如何创造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违宪审查制度的，感谢收听，我们下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