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看守月亮的树：02.在僻处自说自话

庄子的生平扑朔迷离，又行踪不定，我们可以对孔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孟子、韩子也一样，我们知道他们在哪里求学，然后又在哪里求用，我们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他们或等他们。但对庄子，我们只有张皇四顾，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从江湖上传来的他的消息总是云遮雾障。同时他又表情丰富而角色多变：一会儿是尖锐无比的人生解剖师，一会儿又是沉湎往事的诗人；一会儿是濮水上的泛舟者、闲钓者，一会儿又是土屋前困坐无聊的穷汉。有时他去远游，有时他又安坐家中洋洋洒洒地记录着他的思想——我们确实无法界定他的形象，他太丰富、太浪漫、太抒情、太不拘一格，或者说有时他太出格。但对庄子的为人及思想，我们还是能得到相当的了解，《庄子》一书就是我们了解庄子的最好的途径。

首先，庄子与其他诸子不同，其他人都热衷于都市、热衷于政治、热衷于同诸侯打交道，并寄希望于他们，希望他们能重用自己，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国平天下。但庄子则是乡野之人，他一生好像不大去城市，不大与诸侯打交道，更多的时候，他"只在僻处自说"（朱熹语），而不是对诸侯说，或是找别人辩论、试锋芒。与此相关的就是他往往处在贫困之中，甚至弄得自己"稿项黄馘"，甚至织草鞋为生。以自己双手和体力劳动来维生，养活自己的脑力，在先秦可能仅他一位。墨子学派也进行体力劳动，甚至"以自苦为极",但那是一种自我选择的生活方式，体力劳动于他们而言，体现一种观念或思想，是一种带有宗教性质的生活方式。不像庄子这样，纯是为了维持生活。

其二，他也是先秦诸子中唯一不对诸侯说话而对平常人说话的人。当别人都在对诸侯大谈政治，大谈"治人、治国"之道的时候，庄子则告诉我们如何自救与解脱，如何保持心灵的安宁与清净，如何在丑恶的世界中保持自己的自尊自爱，不为时势左右而无所适从，丧失本性，以及如何在"无逃乎天地之间"的险恶中"游刃有余"地养生，以尽天年。简单地说，其他诸子谈的大都是政治、伦理，而庄子谈的是人生，他的哲学是人生哲学。

由于庄子远离城市与政治，而关注的问题又与众不同，这就使得他与其他诸子很有"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味道，他基本上不与他们交流。由于他大多数时间呆在乡野，他与动物、植物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多，所以他作品中写到的动植物比他同时代的人多。他作品中固然写到不少人，但实有其人者不多，当代人更少，比如与他大致同时的孟子，他就提也不提，当然孟子也没提到他﹣﹣可能双方都没听说过对方，或不了解对方关注与感兴趣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见解，当然也就无从提起对方。他作品中的人或为古人、传说中人，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人名，其中不少人名直接就是一种概念的象征。其实呢，他作品中更多地写到的并写得比人还要生动有趣甚至更富于人性特征的是动物、植物。